第23章 帝都旅程与旧事重提其三——「回忆,粉墨登场」
圣奥利斯城,芬兰·阿利安出生,以及童年所居住的地方,自阿利安庄园失火案发生以来已过去十年,整座城市的景象瞬息万变,而阿利安庄园的废墟依旧在那里,十年来都未曾有过改变。
城郊区是整个城市最称得上落后的地带,这里依然保留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和城内完全是两种世界,倒是和安尼镇很相像。
住在这里的,如今也少有年轻人,大多是以老年人,已归化兽人,少数的精灵族以及一些穷苦人家,借用一位已在一年前因涉及逃税而被枪决的富商之言来说,「他们本身的价值都没有他们脚下那片土地高。」
这话虽难听,但在这城市里,的确是如此的,早在芬兰出生以前,圣奥利斯就早已将城内人和城郊人的区分废除,统称为圣奥利斯人,但这也尽是多数经常在报纸上出头露面的官员遵守,即便是外乡而来,到圣奥利斯的城内来做工的人,若是去了城郊也会夸张的挺起腰板,怒目圆睁着看着这里的住民,还要时不时啐上一句「乡下佬!」才以报雇主百般刁难之仇。
即便是一些自以为是的演说家,借城郊人之名来讨得支持,但他们却未曾愿意在这城郊驻足一日,他们演说的目的无非就是推销他们那长生药品,要么他们就是黑工厂雇佣的骗术大师。
圣奥利斯并非古城,而是米登捷尔德漫长历史中,距今不过三百年建成的新帝都,这座后来建成的城市,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包含着最初的那批城郊人的心血。
但在城市建立之后,皇帝的权力却被帝国议会夺走,随后又禁止城郊人进入城内,甚至还有建设隔离带,让城郊区的人饿死在里面的想法,但最终因为资源不足未能实现。
直到那一任的帝国议会解散,被迫向保皇派妥协,权力平分之后,城郊区的人在饱受歧视之后,才赢得了一缕朝日,但百年来的老传统,岂是说废就废的呢?
走在城郊的泥土路上,这里已少有人烟,进城的主要通道早就改到了其他地方,就更不会有人经过了,道路两旁都是些木屋,或是农场,毫无生机,只有些老人在屋子门口,拿把椅子坐下晒晒太阳。
而阿利安庄园,十年来一直没有人想过该如何去处理它,哪怕是将这片土地清空,重新盖些其他东西,但偏偏在这时,毫不讲理的他们计较起了所属权问题,无法是因为拆除重建需要耗费一笔钱而已,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但谁会愿意平白无故的乱花钱呢?
所以它依然会在这里,或许还要再过上十年。
显然,这份死气沉沉的模样并不让长门感到满意,但她依然会选择同屋门口的老人打招呼,尽管她明白他们听不懂,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三原在圣奥利斯居住时间也不短,但她唯一有机会来城郊时,也是俱乐部让她去干脏活,况且按她个人而言,她可能并不留心环境如何。
对于芬兰,她出生于此,记忆里童年的时候,城郊区是人来人往的,有很多和她一样年纪的孩子们在这泥土路上奔跑玩耍,只是人的年龄越大,向往的生活就越好,不会有哪个年轻人乐意屈居于此,所以便都离开了。
这里没有店铺,想要买东西也要去城内才行,治安问题就更不用谈,等有人去报案,然后再等警察赶到的时间,足够让罪犯血洗整个城郊,还能再完美的逃出城外。
很显然,就这么一个地方,除非像那样只是想疯狂杀人,贼来了都要落个满心惭愧,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难得的平和日子,却再次看到破败不堪的家,让芬兰又想到了那件一直围绕在心头的回忆,调查毫无结果的「阿利安庄园失火案」。
芬兰刻意驻足在前,十年前的某天,同样是站在这里,芬兰目睹着一场爆炸,一场大火,一切都化为乌有。
「还自称圣奥利斯是自己的故乡呢……到最后在故乡,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索米小姐……?」
已经走远十余步的长门固然会对芬兰莫名其妙的停步而感到疑惑,只是这次,三原几乎在瞬间读懂了空气,立马捂住了长门的嘴,来阻止她继续问下去。
「啊啊……那个,索米她只是对那玩意感到好奇而已,她就是这样的人的……哈哈哈哈……」
走入院子里,芬兰依然能认出哪边是农田,哪边是畜圈,即使它们早已是一片虚有,以及这木屋的废墟,十年来经过风雨冲刷,早已难再分辨出模样,外观上也早已碳化,只有漆黑的一片。
「庄园……没有了,俱乐部……也散了,是因为哈迪斯之眼的厄运呢……还是因为……我本身就是这样一个灾星呢?」
从挎包中拿出了最早用来装芬兰第一把枪的盒子,将它轻轻放在这堆废墟前面。
「……我回来了。」
这样做毫无意义,芬兰也知道,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光顾这里了,将盒子放在这里只为了证明一点……她回来过。
所幸……邻居仍在老宅居住,女主人也恰巧出门来,正好看到了芬兰。
「芬兰……?是芬兰吗?阿利安家的女儿?」
芬兰也回过头来,略带庆幸还有人能在这里叫自己的原名。
「中午好,夫人。」
「我不是在做梦对吧……你怎么……看起来没有变化?明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夫人您也一样,依然年轻漂亮。」
「别捧杀我了……我都已经半百的人了。对了,难得回来,进来坐坐吧?」
芬兰固然很想答应,十年过去,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她看向了长门和三原,又回头谢绝道。
「还是不劳烦夫人了,我只是回来看看,不会长留的。」
「啊,也是,你的朋友也在那边等着呢……但耽误你一小会,来说说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夫人。」
「你现在也已经二十多了吧?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啊……?」
莫不成她是要把她那些儿子中的一个推给我?芬兰如此寻思,想着干脆随便说个理由糊弄过去……但脑子没有跟上嘴。
「暂时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夫人此话有其他意思吗?」
「不不不不,没有的,只是我大儿子快结婚了,已经搬去城内住了……其他孩子也都出城去了,大儿子的未婚妻是和城郊这边,你应该认识,一个叫萨拉的女孩。」
「那真是恭喜……先生他身体还好吗?」
「身体是依然壮实的……只是之前不小心撞到头,有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叫什么了,去城内看过医生……说是永久性的损伤了。」
「这样……夫人如果愿意,我有一位精通魔法的朋友,可以让她来帮先生治一治。」
「如果那样就最好不过了……可不可以问一下,芬兰现在做什么工?」
直接说出「骑士团摄政王」,未免有些不太好,说是「赏金猎人」,又会被人后说些不必要的闲话,只好现在胡乱编一个。
「我现在在邻国欧宁艾斯有工作,和我那些朋友一起开的小店铺。」
「没有和你父亲那样继续做猎户啊……也是,不适合女孩子,猎户的时代也早就过了。」
「哈哈……看来我爸那一代人已经是最后的猎户了。」
「啊,你看看我……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芬兰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帮我去城内,给我儿子送些水果什么的?」
「愿意效……当然可以,夫人。」
差一点就把这当成接收赏金任务那样,芬兰差一点将赏金猎人的职业用语脱口而出。
带上一袋子的不知其名的水果,城郊也差不多是逛完了。
「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也没见这样过。」
「你又不是我妈,也不是陌生人,也不是什么好久没见的熟人,你怎么和我说我就怎么和你说。」
「好好好,年轻的赏金猎人小姐。」
芬兰走在前面,三原和长门在后面跟着。
「三原小姐?索米小姐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啊……那家伙之前在俱乐部也没少诉过苦……也是过去经历非常不好的一个孩子,我谈不上来她究竟怎样……之前在报纸上看到过她,她因为枪杀儿童,本来是应该死刑的……但考虑到她是走火过失杀人,以及之后首相亲自到法庭上保她,最后是开除国籍……以及驱逐出境。」
「那她……你认为她是真的走火吗?」
「她啊……她那把枪确实容易走火就是了,有时候轻轻碰一下枪机,子弹就崩出来了。我希望她真的是过失杀人……她也没理由去杀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孩子。」
「那她算是好人吗?」
「这一点……小长门还是和她慢慢相处来看看她是不是好人吧,我认为她不是,至少爱丽丝没死之前她不是……但她的确一直都是个好朋友。」
「你们别把我当成耳朵不好的人哟,不要在那边议论我。」
芬兰稍稍回过头来说着,二人也只好作罢。
「她很不喜欢被人背后说闲话……有什么事小长门可以自己去问问她,她会说的。」
「好……好吧。」
跟着纸条上写着的地址,芬兰终于在街边找到了邻居儿子的地址。
按一下门铃,屋内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并一直说着「来了来了来了」这样的话。
推开门一看,那是邻居的儿子,在芬兰印象里那时候还只是个幼稚小孩子。
「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希望你不是真的不认识我了……你好好想想?」
「喂喂!维克托!怎么有其他女人的声音!」
在房间里的萨拉走了出来。
「我倒要看看……这是个孩子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我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
「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真在一起了啊,刚刚已经听你母亲说过了,维克托先生。」
「等……你是芬兰?是芬兰·阿利安吗?怎么只有声音变了?」
「芬兰?!」
「你看看,你老婆都比你聪明……好久不见了啊,小萨拉。」
芬兰随手晃了晃手中提着的一大袋水果。
「你母亲让我给你们送水果过来……挺沉的。」
屋内的两个人立马接了过去,然后又说。
「都好久没联系了,也没看见你在圣奥利斯出现过……来屋里坐坐吧?」
「不了不了……我之后就得离开,现在也不是小时候那样当大闲人了,大家都有事要做。」
「那好吧……至少能多说说话可以吗?」
「你和你母亲……该说是不愧是亲生的吗……刚才她就跟我这样说的,我倒不介意……主要是没什么好聊的。」
芬兰所说的没有朋友并非是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是都并不长久,以至于没办法到达朋友那个关系。
与其说别人并不太在乎她,不如说她并没有表达过想被人在乎的意愿,即使是暗示也没有,所以她的童年回忆更多只有父母。
「不要一直先生夫人的称呼了……感觉好生分一样,而且还没有真正结婚,萨拉目前是我未婚妻,还称不上夫人。」
「……?你的意思是你想反悔?不想娶我了?」
「你看看吧芬兰,我们俩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吵架。」
「停停停……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们两个怎么就在一起了?」
「这一点嘛……你不见踪影也有十年了,发生了不少事就是了,日久生情……是我倒追的他。」
「那不很好吗?又为什么要吵架呢?」
「……只是,偶尔逗逗他而已。」
「我也知道她是在逗我……但是次数多了谁都会烦的。」
好家伙,这俩人在我面前故意炫耀恩爱呢?芬兰想着。
「我倒是都能理解,但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样,还是互相多体谅体谅吧……我可不希望等没多久之后,你俩闹翻脸的消息传我这里。」
「嘛……芬兰这个年龄也该考虑考虑这些事了吧?有喜欢的人了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他母亲刚刚也这么问了……我完全没打算过这些就是了,如果可以,这一辈子按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也不错。」
「啊,小芬兰居然是不婚主义啊。」
「不许叫我这个。」
躲得远远的三原和长门,可以看出芬兰挺开心的。
「啊,也该走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米登捷尔德的,有空了再来你们这边做客吧。」
「多保重哦。」
一天所要做的事,大概也到此就结束了。
芬兰走回到了二人身边,如释重负一般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似乎也没有特别需要逛的地方了呢。」
「哦?听起来某位小妹妹累坏了呢。」
「你肯定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是什么样子的。」
「也差不多快走不动了呢……今天就这样回旅店吧,之后再想去哪就之后再说吧。」
等到三人步行回到旅店之后,也已经快要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之后又陪同众人吃过午饭之后,就各自回房间了。
「才过去半天么……又快犯那个时候的老毛病了,好无聊……」
芬兰拿出随手捡的一根树枝,坐在垃圾桶旁边,用刀开始削了起来,毫无意义,削出来的东西也毫无作用,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时间不断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树枝也已经彻底削短,然而太阳却仍然悬挂在那里,毫无要落下的痕迹。
躺在床上,累了一整天,也想通过睡觉来度过这段无聊的时间,但来回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有点想我的摄政厅了,科技之都什么的……早就看习惯了啊。」
芬兰开始想念欧宁艾斯的帝都的模样了,那片还未被这所谓的科技发展侵蚀的土地,冒险者协会的委托,女仆骑士团的餐厅,咖啡馆,这些自己原本讨厌的东西,却突然变得亲切起来。
「去找他们吗……还是算了,不想打扰别人。」
虽一同经历了许多事情,度过了不少生死存亡的关头,但芬兰却对这帮人缺少些亲切感,就像她对爱丽丝那样的亲切感。
「家」,芬兰最想要的东西就是家,是阿利安庄园,是爱丽丝枪支俱乐部,它们都曾是芬兰的家,芬兰也曾经拥有过家。
恐惧环绕着芬兰的内心,两次失去归宿形成的大空洞,让她害怕,她害怕一旦把骑士团也当做是家之后,自己会再一次地失去这所拥有的一切。
因为害怕终有一天,大家闹够了,或是因为其他原因而再度分别,所以芬兰始终不敢同他们发生更多的接触,她害怕自己产生感情之后,现实会再次把她打趴,将她彻底击碎。
无论是爱丽丝,还是自己的父母,从没有哪个人真正教过芬兰如何面对一切,如何作为一个世俗的成年人而活着,她能做的只有自己慢慢的,慢慢的去摸索,去习惯。
回忆里尽是些痛苦,但芬兰也曾经历到过,如今这般,朋友围在一起的场面,过于美好,以至于让她本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虚幻。
「即使是我……也想再一次地……」
敲门声传来,芬兰赶忙去开门。
来者是摩根,骑士团的团长,骑士团真正的主人。
在芬兰心里,团长就像曾经的爱丽丝一样,同样都是在领导着一个团体,而自己也依旧在充当着,那个二把手。
「啊,团长,请进。」
「摄政,最近辛苦了……雪人刚刚告诉我,说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我来看看。」
「没有的事……全都是为了骑士团,谈不上辛苦。」
二人坐在床边,这是久违的,摩根同芬兰的聊天。
「也多亏了有你啊……今天的晨报有看吗,女仆骑士团上报纸了,而且是米登捷尔德的国际报社,其他国家的人也能知道我们。」
「不不……我没做什么的,这一切都是骑士团的大家的功劳才是,我最多只是动嘴……能做的事不多。」
「今天陪长门大小姐累吗?」
「……说实话吗?多少也有点累吧……圣奥利斯城很大,需要走好久,而且也发生了不少事。」
「辛苦了,摄政。」
「与其说是陪长门……不如说全是我和三原想去的地方,长门一路上都没多少要求,很乖的一个孩子。」
「要给她留一个好印象……多亏九十在,长门也不会看到一些有冲击感的场面,到时候在杨城应该就要分别了……希望她会喜欢这场旅程啊。」
芬兰心头一颤,一想到会和那刚刚喜欢上的孩子再分别,不禁勾起她的回忆。
「……是啊,如果再见面……也得要好久之后了呢。」
「摄政,你在害怕吗?」
伪装的一直都很差,几乎立刻就被摩根看穿了。
「我……我在害怕,如果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今天就不该陪她去逛。」
「不要因为害怕分别而拒绝去相遇,在小长门心里,她也会记住有一个姐姐曾经带她来逛过这个科技之城的,未来哪天她再次回到这里时……也会想起来你的。」
「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想和任何一个人分别,你也是,菲斯也是,雪人也是,所有的人……我都不想分开,我希望的骑士团是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和睦安详的骑士团。」
「……绝对不会分开的哦。」
摩根轻轻抱住芬兰。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大家都不会分开的,我们女仆骑士团……将会一直都这样,是一个整体的。」
「团长……」
「别那么生分了,摄政,骑士团也绝不能没有你的,骑士团不可以失去每个人……把骑士团当成自己的家吧,就像你说的,爱丽丝的俱乐部那样。」
「可我……我好怕,我好怕俱乐部的结局会被复制到骑士团上……我好怕有一天骑士团也会分崩离析……」
「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不要因为害怕分别,而拒绝相遇,我们大家都在……就不会有度不过去的难关。」
既高兴,又感到一丝悲伤,摩根的话语一步步撕开了,一直以来芬兰对所有人的防备。
摩根又松开了手。
「我……有家了,再一次……再一次有我的归宿了。」
「就是这样……也不需要害怕会不会打扰到谁,骑士团是大家庭……我们所有人虽然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互相都是兄弟姐妹,都是家人。」
「……团长,谢谢你……」
「介意一同陪我去用晚餐吗?摄政,或者是……我的骑士。」
「乐意至极。」
再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处,也再一次有能力能够胜任二把手,芬兰·阿利安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