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伤了的心该怎么补
虞世南沉吟半晌,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慕容江,你可否想过,就是因为你的一再隐忍纵容,慕容仪才会越加变本加厉的胡闹?不管他闯下任何祸事,他知道你们慕容府都会替他兜着底,这样下去,只会贻害无穷。终有一天,慕容仪会把你、还有你们的家族都拖入万劫不复之境。”
俩人的谈话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并不使人尴尬,虞世南只静静等着慕容江缓过这口气来。
慕容江的脸上面沉如水,他低头看看手中只堪盈盈一握的酒杯,一仰脖子,闭着眼把酒水一口吞下,随即几根手指微张,潇洒的松了手。
许是虞世南想练练手,在酒杯从慕容江手中脱落之际,他下意识的凑过来想接住酒杯。
然而,他右手一抓,只抓了个空,酒杯依然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酒杯瞬间变成了一堆玉色的碎片。
“该碎的东西,怎么去挽救,都是徒劳无功。”慕容江的声音平静超脱,“在朝代更迭之间,殿下可曾见过有几个朝代能延续超过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本就是根深蒂固,盘根错节,一时的风光荣耀很容易,却最终都难逃大厦将倾的命运和结局。”
慕容江的神情很淡然,仿佛他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也仿佛他说的就是这世间万物都绕不开的宿命轮回。
“在它彻底倾颓之前,我尽力挽救支撑也就是了,真等到无可挽回的那天,那就只好随着它一起覆灭。这种事,兴衰起落,自有定数。再说了,谁家还没几个不省心的亲戚?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殿下,这就是你我这辈子都逃不掉的责任。一边看着它起,一边随着它落,细想来,这原就是人生滋味,不是么?”
慕容江说到最后,眼睛里的沉郁已经散去,有些光亮一点点翻涌上来,竟然璀璨无比。
虞世南一时有点怔住了。
慕容江做为一族之首,大权在握,文治武功,样样出挑。最难得的,是他这份永远保持清醒的心性,他不贪恋权位,他看的透得与失。
虞世南赞叹的笑道:“天下间也就是你了,什么都看得清,也什么都放得下。慕容江,独自支撑慕容府多年,你是不是已经倦了?”
慕容江笑着反问:“天天困坐愁城,难道你不厌倦?”
虞世南重新递给慕容江一杯酒,他终于与慕容江一起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在这个寻常的雪夜,漫天飞舞的雪花落满了上京城的每个角落,它落在了最尊贵的皇宫的琉璃屋脊上,它也落在了平民百姓家的茅草屋顶,天公最是公道,不偏不倚。
虞世南每次和慕容江对饮,都极放松快乐。
喝到最后,他的心都糊涂了,他好像记得慕容江跟他提过平凉一带的瘟疫,他回答这不是他这个落魄皇子该管的事,连多问一句都会被人诟病。
醉睡到半夜,虞世南觉得口渴才醒来,他在朦胧中叫了一声慕容江,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一人独对孤灯。
柳绾绾的腿伤痊愈之后,她已经习惯了每晚去书房跟柳长青做伴,却在下雪的这一晚,她只待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人了。
因为这一晚,柳如萱带着一群丫鬟仆妇们浩浩荡荡也来了书房。
柳如萱的身影一出现,柳绾绾心里就明白,这是柳夫人气不过,挑唆她女儿也来书房里,明着说是尽孝心,实际上就是来争宠的。
柳绾绾内心觉得好笑极了,书房是什么地方,是你吆三喝四讲排场的地方么?
柳绾绾从不让薇儿进书房打扰她和柳长青的静谧读书时光,柳如萱可倒好,恨不得敲锣打鼓的昭告天下。
果然,柳绾绾机敏的看到柳长青眉头皱了皱。
柳绾绾干脆合上书,专注的看她怎么表演。
柳如萱的演技够拙劣的,眼神儿也不好,柳长青摆明了不想被人打扰啊,她还赖着不走?
柳绾绾心道,柳长青够可怜的,柳夫人和柳如萱没有一个能理解他,更不知道他需要什么。
柳绾绾一直把柳长青当成给她发工资的老板来着,所以看着眼前的这对父女和睦的相处,她半点也不失落,更没有伤心。
柳如萱如果特地跑过来气她,那她就错打了算盘。
柳绾绾根本没有付出过亲情,怎么可能被她气到?
如果非要说伤心,那就是这副场景一下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爸妈,曾几何时,她也是可以围绕在他们身边撒娇的。
柳绾绾顿觉挫败。
算了,柳如萱不想走,那自己就走吧,让她留下来好好继续她的表演。
柳绾绾告辞的时候,柳长青还挽留了两句,又见今晚书房如此热闹,明显是无法看书的,也就点头应允了。
柳绾绾推门走出去,密密麻麻的雪片飞的到处都是,她把双手抄在袖子里,吸溜吸溜的吸了几下鼻涕,在原地轻轻跺了跺脚。
柳绾绾原本的身体真娇弱啊,只要一变天,她就有感冒发烧的迹象。
有一个念头忽然涌上来,身体这么差,会不会是柳夫人暗中作梗,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
柳绾绾接着就笑了,她是宫斗剧看太多了吧,真要毒死她,早就毒死了,柳长青又岂会放过柳夫人?顶多给她配一门很差的亲事,也就算最大的虐待了吧。
柳绾绾左右张望,不见薇儿的人影,想必是跑到哪里暖和去了,柳绾绾一路寻着薇儿走出了柳长青的院子。
柳绾绾冻的不行,嘴里不停的斯哈斯哈,她绕过了两条回廊,才在一个角门那里看到了薇儿。
柳绾绾正想上前去吓薇儿一跳,却见薇儿对面还站着一个丫鬟,丫鬟个子高挑,神情严肃冷峻,两弯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柳绾绾贴心的很,她没有走过去,薇儿也能有自己的小姐妹嘛,等着她就好了。
等待确实很无聊,柳绾绾就细看她们,因为隔的很远,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柳绾绾自言自语,“这真像一出哑剧,我来猜一猜她俩的对话内容。”
“咳咳,薇儿,你昨天都发工资了,借我的八百块钱,什么时候能还我呢?我的羽绒服去年挂破了一个口子,里面的羽绒全跑出来,根本没法穿,我实在是等着钱买衣服啊。”
“不好意思啊小红姐姐,我记着欠你的钱呢,可是我家小姐这个月感冒了三次,她的例银光买药就花完了,就只好先用我的钱,总不能不给她治病吧,你说呢?”
“好啊,你变心了,她是主子,所以你就巴结她!咱俩还是好朋友呢,你却把我抛在脑后!”
“小红姐姐,你别嚷,我错了,等下个月一发工资,我就先还给你,好不好?”
柳绾绾远远看见薇儿满脸愁容,再三再四的低声恳求那个丫鬟,丫鬟却始终高傲的仰着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柳绾绾转身离开,朝自己的小院走去,在半路上,她碰见了从前被她打过耳光的宋妈。
她漠然的问道:“宋妈,薇儿在服侍我之前,是在谁的房里当差?”
宋妈对柳绾绾的泼辣是心有余悸,她站的离她远远的,稍微驼着腰嗫喏的说道:“六小姐,她从小是在柳夫人身边服侍的,夫人亲自调教她长大,她也一向最听柳夫人的话。后来,柳夫人见六小姐你的院子里没有得心应手的丫鬟,所以才指派了薇儿过去伺候你。”
柳绾绾的心骤然一暗,忽上忽下,全无半点安定之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道周姨娘怎么会忽然对她的小院感兴趣,还恰好等到了翻墙而来的慕容江。
柳绾绾只对薇儿一人说过慕容江,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