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篝火中的酒肉
夜狼群的追击惊走了路上所有的野兽。
没有谁愿意招惹一群饥饿的狼。
它们就像一座刀光剑影的大阵，能撕碎任何陷入阵中的猎物。
但有一群人偏偏就喜欢招惹妖兽，因为猎物是相对的。
白云生胆敢保证，这是他生平跑得最快的一次。就连腰间跟随他七八年的酒囊掉了都没去理会。
但他毕竟已经出来狩猎了一天，有时候年轻人的体力和意志消磨得都很快。
就在白云生气喘得快要吐血的时候，前方不远处，一团火忽然点亮了清冷的月光。
白云生鼓足最后一口气，飞快地向那团火靠拢。
趟过一条映着月光的溪流，十二三个衣着相仿的人影出现在他眼前，这也成了他眼里最后的画面，白云生眼前一黑，昏倒在火堆前。
正当这队喝酒吃肉的人马疑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少年时，一声狼吼响彻山林。
队伍里一个魁梧的汉子抄起一柄鬼头刀，急声喊道：“是夜狼群，准备迎战！”
“来得好！老子今天颗粒未收，正好收几张狼皮铺床！”
一个眼睛像嘴巴，嘴巴像眼睛的汉子丢下一块半生不熟的兔肉，嚷嚷着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夜狼王带着狼群已经停在了溪流对岸。
“猎妖人！”
夜狼王化身人形，口吐人言。赤膊的肌肉上刻满了伤疤，手里握着两把狼牙刃，一身杀气比刚刚妖兽形态强了数倍。
队伍的首领汉子顿时目露喜色：“竟然是只赤魄境的妖狼，不错！”
夜狼王凶目凛凛，青筋毕露，锋利的狼牙间恨声冷冷：“你们人，都该死！”
“杀！”
首领也毫无废话，口中大喝一声，提刀便上。
夜狼王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白云生的事，杀气腾腾地冲向首领。
其他猎妖人也纷纷亮出兵器冲进了狼群。
白云生醒来的时候，身边洋溢着一阵温暖。
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火堆后面散着一张网，是猎妖人惯用的陷阱，网着一道昏迷的白影。
白云生定睛一看，这陷阱里竟然是个姑娘，再定睛一看，这姑娘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不久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姑娘。
篝火驱散了黑夜，也唤醒了白云生腹中的饥饿。
一阵疲惫汹涌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人声，兽声，厮杀声。
见女子昏迷，他也无余心多问，循着驳杂的声音转身一看，几个人影正在围攻一匹暗红色的夜狼。
记忆回转，白云生想起来，那些人是他最后遇见的人，那匹狼正是猎捕他的夜狼王。
然而此时的夜狼王显然成了猎物，伤痕累累的兽躯上不停地流着血。
不过那几个猎人也不好受，已经没有一个身上不挂彩的。
不知不觉，挂在天上的寒月已经走出了月宫，卸下了面纱，注视着绵延无际的尸胡山，注视着这场只会在黑夜里发生的猎杀。
只不过这场猎杀中的人不会看到，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因为今晚的月亮格外得圆。
五六个回合后，又是一声惊悚山林的狼吼，清冷的月光忽然洒在了伤痕累累的夜狼王身上，仿佛月宫洒下的药粉，不仅止住了如注的血流，而且膨胀了狼王的兽体。
那首领先知先觉，惊喝一声：“不好，今日乃是月中，它要狂化了！”
猎妖小队的队员们听到这两个字，久攻不下而焦灼的心里更加焦灼。
他们皆知，狂化是妖兽燃烧血脉提升修为的法子，也是以生命为代价的最后一招。
眼下狼群已被尽数猎杀，这只夜狼王知道命不久矣，但就算死也要让这些猎妖人陪葬。
巨大的狼影瞬间膨胀到了十数丈高，浑身镀上了一层血红，血染上了幽碧色的兽瞳，狼王眉骨间赤色的徽纹竟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橙色！
“它要突破了！准备七杀阵！”
猎妖人的首领果断下达命令，还在参加战斗的九名伙伴瞬间落到他身后，将所剩业力尽数传到他身上，已经被狼血染红的鬼头刀上顿时烧起一团赤色火焰，正是离惑部洲颇有名气的火焰刀法。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夜狼王扑上来的刹那，首领挥舞火焰长刀，纵身一跃，如长虹贯日，火焰划过夜狼王的胸腹，夺去了这只赤魄境妖兽最后的生命。
月光依然那么皎洁。
地上闪着月光的溪流已经染成了红色。
猎妖人匆匆打扫完战场，将能用的兽皮和材料收集好，便一把火烧光了狼群尸体。
在这群兽出没的黑夜深山，守着这一群野兽尸体可不是什么好事。
溪边的篝火点亮了白云生的目光，他方才目睹了猎妖人大战夜狼王的战斗，又激起了他心中对江湖的向往。
不过肚子里铺天盖地的饥荒很快淹没了这丝向往，他和网中的女子被猎妖人晾在了一旁，看着篝火旁的他们喝酒吃肉，包扎伤口，谈天说地。
“哈哈，想不到今天赚了整个狼群，还捕了一只绝种妖兽梅花麝鹿，真是大快人心！”
“来，弟兄们，干了！”
刚刚一刀斩杀夜狼王的首领又一次举起石杯。
“干！”
“梅花麝鹿？”白云生惊了一着，回头看看陷阱里还在昏迷的女子，竟然就是自己追了四百多里的猎物。
原来她也是个妖修！难怪自己追了那么远都没追上。
不过排山倒海般的饥饿感很快也吞没了这丝惊诧。
猎妖人们接下来说的什么，白云生一句没有听清，但那狼肉和美酒的香味他却闻得一清二楚。
“新鲜的夜狼肉，窖藏十年的松苓酒···”
白云生越是念叨，喉咙和肠胃越是发痒。
他又想起了自己偷偷藏在地洞里的鹿肉，和沉在湖里偷得老头的陈年竹叶青，饥饿的感觉慢慢剥夺了眼前的人和事。
朦胧中，一道人影走了过来。但白云生根本不在意那人影，因为他闻到了越来越近的肉香和酒香。
“小子，你哪儿人？”首领坐在白云生身边，看着吞咽着烤得七八分熟的夜狼肉、痛饮着十年松苓酒的狼狈少年，问道。
白云生结结实实地咽下一口肉，又结结实实地灌下一口酒，含糊道：“金銮大泽。”
“什么泽？没听过。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地方。”
“就在这山西边的西边。”白云生抬着满是油渍的手，囫囵道。
“荒山野岭的，你一个小娃子出来干什么？”首领拿过酒壶，咕咚咕咚痛饮了几口。
“我也是猎人，我是追野兽不小心追过来的。”白云生嚼着肉说道。
首领撇了一眼身边“狼狈”的少年，露出一个江湖人的笑容：“你算什么猎人，遇上有修为的妖兽，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白云生继续吞咽着美味的肉，含糊道：“我又没惹他们，妖兽干嘛要杀我。”
“那你为什么被狼群追？”
白云生倏地停下了嘴，盯着手中啃得七零八落的狼腿肉，看了半天没说话，又低头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直到狼肉被吃没了，白云生才小心问道：“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萍水相逢，又在这妖族之地，谢什么。”
“对了大哥，我听爷爷说，猎妖人极少晚上狩猎，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白云生嘿嘿一笑，露出一个完全是少年才有的表情。
“因为妖兽在这里。”
首领说了一句白云生完全没听懂的话。
少年撇撇嘴，又看了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狼骨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人为什么一定要猎杀妖兽呢？”
首领粗犷一笑，也有意无意地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要猎杀野兽呢？”
白云生摸了摸隆起的肚皮，满足道：“我是为了不饿肚子。爷爷说除了管我酒喝，其他的都要靠我自己。大哥，你呢”
“和你一样，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