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衍化虚
虚灵族圣坛处今日的光景仿佛与那已过去的千百年一般无二，天光黯淡，仅能供人勉强视物。
稀薄的紫色雾气氤氲在圣坛周围各处又使视线愈加模糊，高大的黑紫色圣坛如同匍匐在地的沉睡巨兽。
地面则是完全的漆黑，似无光的暗夜。
圣坛的内部和上空悬浮着上百枚近乎透明的晶体，它们洒着淡淡的微光，是这片地域最明眼的标识。
那是虚灵圣晶，用于新生的虚灵族幼儿链接族内圣地虚灵之渊，是虚灵族的圣物。
圣坛的景象除了虚灵族族内有幼儿降生罕有变化，但今日倒是出现了些许异常。
看似没有任何变化的景象其实是被覆盖了整座圣坛的一块块镜片投射而成，而在镜片组成的投影幕的背面是两个戴着面具的怪人。
两人走在圣坛的台阶上，走在前面的那人动作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东瞧瞧西看看，没事还弯腰俯身四下摸摸。
脸上戴着的好似面具，又很奇怪，说是面具，不如说他戴着的是一张不断变换的脸。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唯一不变的是那些脸的额头上都刻有”十九“这二字。
走在后面的那人与前面的那人仿佛不是一伙的，他就直挺挺地走着，不时还伸伸懒腰，将双手插起来放在脑后，拖住后仰的脖颈，像是一个观光旅客，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不过后面这人的脸上也带着一个面具，这幅面具也有点奇怪，是一面没有任何孔洞的镜面，光滑致密，上面倒映着面前的景象，唯一的痕迹也是在额头处，是数字”二十一“。
虽两人举止迥然不同，两个带有数字的奇怪面具却肯定了两人同伴的身份。
这时，走在后面的镜面人突然说话了：
“十九，你好好走路行不行呀，怎么搞得跟贼一样，在那乱晃乱瞧的。”
语气挺硬，声音却很轻，像是忍不住想吐槽一句但又害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不过还是打破了寂静。
十九挺起身来，不再蹑手蹑脚。
”好奇怪呀，这里怎么也算是虚灵族的一个圣地吧，怎么连个看守人也没有，除了混进虚灵族的检验门费些功夫，剩下的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呀。“
十九的语气有些疑虑和担心。
”这还简单？！我们先是靠七号不知从哪弄来的虚灵印记混进了质虚门，然后靠我的虚掩镜躲过路过的虚灵族人，又用十三费了百年研究出来的破阵之钥破开了五六道检测防御阵法，最后到了圣坛我足足用了一百八十片镜面掩盖圣坛，抵挡窥探，我看上神之庭院也不用这么费事。“
感觉十九说话跟喝白开水一样，二十一白了他一眼。
“说得我好像没作用一样，要不是我来确定圣晶的位置，能这么快就找到吗？”十九顶回了一句。
“啊对对对，都得靠你狗子。”
“滚你的。”
两人互相轻语打趣对方，验证着镜面外是否有存在窥探。
看似发语轻松暇意，可二十一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十九额头细密的汗珠都显示着他们试图掩盖住的紧张。
慢慢的，台阶的尽头已经到了脚前，圣坛内的点点晶莹仿佛触手可摘。
二十一站定停住，面容严肃起来，费劲心思想要取得之物就在眼前，这是最后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二十一全力调动起笼罩着圣坛的一百八十面虚掩镜，一百八十面镜子的背部各自闪烁起不同的纹章。
所有的纹章从镜面背部延伸出去在空中勾连起来，最终形成了一幅巨大的图纹。
那是一面刻有繁复花纹的银色巨盾，一颗金色的眼珠镶嵌在巨盾中心，窥千里，御万敌。
这是二十一最强的集防御、探查和遮蔽为一体的源术——御匿百镜。
在二十一构建金眼银盾图纹的同时，十九移步上前站上了最后一级台阶，数百颗闪亮着的虚灵圣晶好像没有任何防范，最近的一颗就浮在十九的眼前。
偷天窃地。
源术一施，十九的左手立刻虚无透明起来，变得近乎与圣晶同色。
十九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毫未设限的透明晶体上肯定有血脉检测。
他的偷天窃地可以穿过绝大多数防御或检测阵法，使其对他无效化，除非这个阵法的设计者造诣远高于他，但是血脉检测是个迈不过去的坎。
真正特殊的血脉难以伪造，血脉检测也就极难绕过，七号搞来的虚灵印记上带有虚灵源气，仅仅只能用来躲避虚灵族大门的检测。
十九将他的透明左手缓缓伸向虚灵圣晶，在他左手将要触及圣晶的前几寸距离之间就有两道防御阵法和一道检测阵法被穿过，不过都成功被偷天窃地无效化了。
十九的左手食指即将触及，在圣晶的前方毫厘停了下来，圣晶似乎知道自己要被捉住，也不再想之前那样轻微浮动，而是完完全全的定住了。
呼出一口浊气，左手如铜铸般纹丝不动，十九面具上不断变化的脸容定格为了一个之前遇到过的虚灵族男子。
就在面具脸容定格的那一刹那，十九的左手如奔雷穿过天霄般骤然爆发握住了圣晶，然后倏然抽身跳开，落到二十一身旁。
”开十三的传送法阵，跑！“
十九的这一句神识传音抵达二十一与他触碰到圣晶发生在同一刻。
他感受到了虚灵血脉的检测，血脉检测法阵利用的就是圣晶中的能量构建起来的。
一个巨大的法阵霎时出现在十九和二十一的脚下，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金眼银盾遭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一息之间巨盾布满裂痕，两息之间一百八十面镜面全部粉碎，化作漫天晶莹细雨。
就在这第二息，法阵启动，十九和二十一被传送至预备地点。
传送的距离并非远不可及，因为传送是穿越空间，而空间可以被半途拦截，如果被拦截在空间乱流之中情况将会十分棘手。
两人传送离开的下一瞬三名虚灵族执法长老就出现在才开始消散的法阵之上，三名长老都穿着黑紫色长袍。
没有任何迟疑和一句废话，三人的身体立刻转换为透明状，这就是虚灵态，拥有穿越虚灵之渊和此界两地的力量。
三人穿入虚灵之渊。
虚灵之渊是原来世界的空间折叠面，也就是说虚灵之渊的每一处也对应着原来世界的一处，而在虚灵之渊中高阶的虚灵态可以获得追及传送法阵的速度。
十九和二十一刚传送到设定地点，才喘上一口气，虚灵族追击过来的三人就离开虚灵之渊，从虚灵态转换回来发起了攻击。
灵渊囚笼，三位虚灵族长老成犄角之势将十九和二十一围住，同时释放出这一招。
庞大的虚灵源气在被围二人身旁弥散开来，然后快速凝结成一个困住二人的球型牢笼，十九和二十一被锁其中根本无法脱困。
他俩的能力多属功能型，真正战斗逊色不少。
虚灵族的三位长老抓住了人就要离开，仅凭这两人断然不可能窃得圣晶并逃出虚灵域，带回去审问出幕后主使才是要紧事。
但幕后主使又怎能让人轻易被捕，只见球型牢笼的内部突然充满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接触到球面的水猛烈翻滚，如煮沸一般。
这无根之水是至纯的水属源气压缩千万倍凝聚而成，每一次翻滚碰撞都产生了巨大的能量，牢笼难以承受，数息之间便已被从内部打碎。
虚灵族三人后退聚在一起，齐齐盯着从那水中走出来的一个人。
此人身着蓝衫，脸上带着一幅面具，面具上是不断流动翻腾的水流，宛如实质，额头上刻有一个数字“七”。
”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七号开口说道。
“昭组织。”
虚灵族三人中的一人回道：
“见到十九号和二十一号还算寻常，本来实力也是靠后，背后指使之人可能还不会是昭组织，倒是没想到连七号都出面了。”
“我要你族虚灵圣晶有急用，这东西虽贵重但也不是什么起源神物，只是用我拿得出的宝物与你们交换，你们定是不会同意，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七号淡淡道。
虚灵族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有犹豫之意。
虽说能在昭组织中实力入前十者，定是一方大能，但虚灵族执掌虚灵域上万年来的底蕴和虚灵之渊也是丝毫不虚于昭的，就这样被窃去了族中圣物断不可能轻易退去。
”我也不会白拿你族圣物，这玄水玉璜你们拿去带给你们族长，算我欠你族一个人情，以后遭遇事故凭此为信物来唤我，我定会相助。“七号又道。
说完，一块碧蓝色的弧形小玉从七号的怀中飞出，飞向虚灵族的三人，玉璜空中飘飞的姿态像极了一条水做的游龙。
虚灵族三人盯着悬停在面前的玉璜，踌躇了一阵还是未伸手接过，只让这条碧蓝游龙兀自漂浮。
“你们真当仅有我一个七号出手就能造出虚灵印记，入你族如入无人之地，然后窃得圣物吗？别忘了你们离族的那位天才，现在拿上玉璜回去复命吧。”
七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起来。
听到这句话，虚灵族的三人便接过了悬浮的玉璜，然后朝七号看去，向七号拱了拱手：
“你的信物和虚沐泽的意思我们会如实转告给族长的。”
七号微微颔首，三人见状也不再停留，转换为虚灵态，立刻便消失了。
见虚灵族长老离去，水球散开，掉出了包裹在内的十九和二十一两人，两人除了有些狼狈，没有其他大碍。
“辛苦你们了。”
七号对二人说道，语气虽仍平淡，感激之情还是可以听出。
两人摆了摆手，二十一说道：
“圣晶已经拿到，赶紧去十三那吧。”
十九和七号都点了点头，三人便化作流光离开了此处。
……
无一缕风丝，水面清圆，无垠的湖面宛若一面白银盘。
在这广袤的白银盘上有两个小点，拉近一看，是一个黑衣面具人和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黑衣人的面具之上篆刻有一个大一些的法阵在最中央，许多小型和微型的法阵围在周围，额头刻有字，“十三”。
十三飘在水面之上，婴儿则悬在十三的胸口前方一尺的距离，始终保持着沉睡。
有感人来，十三抬头望去，便看见远处飞来的十九、二十一和七号三人，眨眼间三人已落到十三的身边。
“虚灵圣晶取来了？”十三问道。
十九拿出圣晶交给了十三，十三又看向七号，七号取出一玉瓶递了过去。
十三接过两物，对七号说道：
“天衍化虚阵是五号找来的阵法，能不能成功五号也不确定，如果失败孩子一定会死。”
“不将孩子转化为虚灵血脉，送入虚灵之渊，一年后孩子必死无疑，现在趁他的生命本源还未衰败，是最佳的时间了。”
七号语气坚决。
“你妹妹的孩子你说的算。”十三说。
“没有保护好子夜和霖儿，他们的孩子我要尽力保下。”
十三点了点头：
“那我就要开启阵法了，虽然五号已经遮蔽了此地的气息，你们最好还是要注意一下。”
三人听罢便散开来，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掠去，同时释放出自己的神识监视一方天地。
众人皆离去，十三打开玉瓶，里面飘出一滴鲜红透亮的液体，那是五号的一滴精血，蕴含有虚灵族纯正的血脉。
精血出现的同一刻，十三激发起整个大阵，波澜不惊的湖面震动起来。
大阵开始在湖水的表面凝结出现，四周的空间开始虚幻起来，十三知道这是大阵在试图打开虚灵之渊。
十三将那滴精血送到婴儿的左胸之上，然后将其打入心脏之中，再将虚灵圣晶放到婴儿的头顶。
紧接着自己的身躯一分为九，分散到大阵的九个阵眼上面开始全力运转起天衍化虚阵。
一个虚幻混沌的空间取代了原本空无一物的湛蓝天空，整个空间中除了朦胧的雾气和毫无生机的乱石浮岛外再无他物。
这个空间传来的气息让十三仿佛受到了一股吸力，整个身体都要被扯了过去。
婴儿头顶上的虚灵圣晶散发的微弱光芒开始发生变化，光芒慢慢变成一道粗壮亮眼的光柱，光柱一头将婴儿笼罩在内，另一头穿入映射在天空中的虚灵之渊。
阵法运转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九个十三全都凝神聚气，全身心的操控着大阵，不曾注意到一粒白色的种子出现在光柱旁边。
种子很快裂开一个小口，下一秒便露出了一些洁白的花瓣，再然后一整朵花都绽放开来，汇入了那个光柱之中。
阵法消散，光柱熄灭，深渊回归，天地间只余留下一道新生儿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