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往事惊涛拍浪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后湖，我没有由来地觉得冷，突然好想回老房子看看。
这栋老式的别墅已经有点年头了，通往别墅大门的小径两旁开满了星星点点的小花，树木长得郁郁葱葱。
这幢房子里曾经很热闹，住了爷爷奶奶、我们以及叔叔一家。
随着爷爷奶奶去世，叔叔一家搬走，妈妈离开，以及后来我有了自己的房子，这幢房子就冷清了下来。
别墅还是老式锁，我没有带钥匙。正准备敲门，李阿姨买菜回来了。她一看到我就露出了满脸的笑容：“哟，小夕回来了呀！”
李阿姨两口子已经在我们家工作多年，就像亲人一样。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就像我的妈妈。
我跟着李阿姨往家里走。
李阿姨一边走一边打量我：“怎么又瘦了呀！小夕，你还是应该多吃点，你从小就瘦。”
她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小夕，你爸爸知道你回来吗？”
我摇了摇头。
李阿姨赶紧给我爸打了电话。
我坐下来还没多久，爸爸就回来了。
他应该正在外面应酬，穿着一套剪裁得体的西装，还系着领带。
他走进来，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他鲜少有笑容的脸上，此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张我看了二十六年的脸，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帅，即使已经快五十岁了，依然英气逼人。
他看着我，问：“小夕，你快结婚了，我特别开心呢。平生这孩子，我还是特别放心的。这么多年了，你们终于定了下来。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嫁妆我都是按我的想法置办的，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添置的，你就直接告诉我。”
我摇头。
他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你结婚了好啊，定下来我就不用担心你出国了。”
我有点诧异，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不是答应过你不出国了吗？”
记得高三的有天晚上，我正在书房复习，爸爸突然敲门进来，跟我说：“小夕，你能不能不出国？”
可能是他眼底的企求触动了我，他平时不苟言笑，更别说是求我了。我从没见过他的这一面。
我坐在那里，没有接话。
他皱了皱眉头，凄凉地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怕你去了后不回来了。”
那一夜的月光很凉，微风吹动着纱帘，带着丝丝的凉意。
我点了点头，说：“好的，我不出国了。”
他的眼角居然微微泛红。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对他说：“以前没出去，以后也不会出去啦！你别担心这个了。”
他好像没听到一样，坐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突然问我：“小夕，你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恨你妈妈了？”他艰难地说。
我看着他，又点了点头，说：“我不恨她了，我就当自己没有妈妈。”
“这么多年了，以前一直觉得你还小，就什么都没跟你说，爸爸妈妈的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当时我们家的生意碰到了很大的困难，外公家给了我们家很大的帮助。你妈妈一直比较任性，她执意要嫁给我。我那时候正好发生了一些事，心灰意冷的……就答应了。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的话，她是有期待的。她在我这里得不到回应……所以，其实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多年……”
我仰起头，克制住情绪，平静地说：“爸爸，你别说了，跟你没关系。比起你们婚姻的破碎，我更介意的是她当初把我丢在路边……那种被遗弃的感觉。我今天来之前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和她桥是桥，路是路，母女的缘分在六岁那年就尽了。”
说到这里，我去大学报到那一天的情景突然浮现在眼前。
临出发前，爸爸一会儿跑去拿两瓶水，一会儿拉开我的行李箱检查东西，还时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显得手忙脚乱的。
我跟他说，别忙了，我和李阿姨已经检查过东西了，都带好了呢！而且学校离家又不远，我每周都会回来的。在学校买东西也很方便，我少了什么东西直接在学校附近买就好。他一直不善言辞，而那一天话却突然变得多了起来，像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一样。
“你到学校后要和别人好好相处，知道吗？你性子太静了，要多参加体育活动，要多交朋友，多出去走走看看，要多注意安全。”
“你的胃不太好，不要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乱吃东西，太辣的东西尽量少吃，冰的也要少吃。”
“还有啊，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都跟我说……”
那一刻，我觉得他在固执地把另一个缺席的人的话都说了，我的眼泪开始往外冒，我假装满不在乎地说：“爸，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离家才多远啊！我周末就回来呢！别担心。”
他看着我笑，低头帮我把行李箱拉上，叹息道：“真的长大了。”
那一声叹息似乎是烙印在我心里了。
我对他说：“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有点哽咽地说：“给我打电话，碰到什么事，你要记得，你有爸爸呢！”
明明他说话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一晃，却已经过去了八年。我像八年前那样笑笑说：“我知道了，我有爸爸呢！”
“我去大学报到那天，我觉得你已经代替她把我养育长大了。你记得吗？那天你絮絮叨叨说了好多，有的妈妈都没交代女儿那么多话呢！”我半开玩笑地说。
爸爸叹了口气说，“我一直担心你这些年不好受呢！我觉得很愧疚。”
爸爸走过来，像当年那样，拍了拍我的肩膀。
窗外的风很大，白色的纱窗在偌大的客厅中飞舞。我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也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我鲜少和爸爸有任何亲密的举动，此刻其实我是很想拥抱他的，但是我做不到，我只是看着他。悲伤如潮水袭来，我们像隔江相望的两个人，往事惊涛拍浪，卷起千堆雪。我不知他疼不疼，却有噬骨的疼痛在我的心口慢慢地泛滥，我蜷缩成一团，想把自己隐匿在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