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好吗
我坐到驾驶室，打开高德地图，搜索目的地时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为了安全起见，我用滴滴打了车。
司机是个快乐的中年大叔，我一上车，他就开玩笑：“妹子，这是去见男朋友吧！”我笑，没理他。
司机大叔又说：“好羡慕你们年轻人啊！”我轻轻叹了口气，本来想说：“我也不年轻了。”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年轻过。我的青春随着楚河的离开就结束了。
司机大叔似乎感叹很多，自顾自地说：“总感觉自己好像还没好好年轻，就被生活追着跑到了中年。”
中年？我是还没到中年，可是，我好像是被往事追着跑到了暮年。然后，我开始天马行空地想一些没有边际的事，想见到楚河的那一刻，我会是怎样的表情，我要对楚河说什么；而楚河呢？他又会说什么？
就在我想，我为什么这么想快点完成这幅作品，又为什么要送作品过来时，司机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区外，说：“妹子，你的目的地到了，请带好你的随身物品。”
我如梦初醒，一边道谢，一边抱着那个有点大的装裱作品下了车。
按便签上的地址，我很快就找到了雅颂居小区的二栋。这是一栋雅致的小洋房，小区的绿化做得特别好。在绿树的掩映下，我找到了101室，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过程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每一秒都在消耗我想见面的愿望。就当我觉得自己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勇气时，门开了。
门后是一张女人的脸——白皙，秀美。她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显然惊呆了。她嗫嚅着说：“怎么是你！”
我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吃惊，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是，很显然，她见过我的那张寸照。
她发现了我手里捧着的装裱完的作品，顿时更吃惊了：“这不是我昨天发快递到&39;回忆里&39;旧物装裱局的东西吗？”
她拍了拍脑门，惊呼：“所以，是你装裱了这个作品？”
我一时间懵圈了，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却一个也抓不住，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接过我手里的裱框，继续惊呼：“这也做得太好了吧！唔……你果然像网评的那样，有一双上帝吻过的巧手。还有，怎么这么神速！”
这时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客厅处传了过来，“姐，是谁啊？”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了过来。
是楚河！是楚河！四周突然万籁俱寂，只剩下楚河走过来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那么沉，每一步都好像在我的心里踏出了回响。
我的心咚咚直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
我胡乱地想着，哦，眼前这个应该是楚河的姐姐！以前听楚河说过，他父母早逝，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楚河马上就要出现了……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我想走，但是完全挪不开步子。只能任由那张思念了八年的脸呈现在了眼前。
他还是那么好看，修长，白皙，微微上挑的眼睛震惊地盯着我。八年的时间，好像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委屈随着眼泪疯狂地往上涌。我使劲握紧拳头，让眼泪不要掉下来。
楚河就那样看着我，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仿佛是掉进了时间的缝隙，过了好久好久，我才听到楚河颤抖的声音从时间的彼端传来：“你好吗？”
那句话明明那么轻，却好像是被狂风暴雨从荒野席卷过来的一样。我凌乱得如深秋的落叶。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那样看着他，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他伸手过来拉我的手，我像被电击了一样，迅速甩开，并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们见面，我会说什么，会是什么表情。但是，我一次也没有想过，我会歇斯底里地大喊：“楚河，我恨你！”
也从没想过，我会一把抢过他姐姐手里我装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作品。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把裱框摔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裱框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原来，我等了他这么久，就是为了有机会亲自摔碎跟彼此有关的回忆，再告诉对方“我恨你！”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去你妈的&39;谢谢再见&39;！”然后转身朝小区大门跑去。
跑了几步，我又折了回来，楚河和他姐姐都还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黑白照片，一不小心，手指被地上的碎玻璃割破了，好痛！我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楚河像被惊醒了一样，想要查看我的伤情。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楚河低呼道：“你受伤了！”
楚河又一次拉住我的手，这一次，他握得特别用力，我怎么都挣不开。我使劲地咬着嘴唇，把头偏到一边。
楚河的姐姐跑回房间，拎了个家用医药箱小跑过来，她细心地用手电筒照了照我被楚河抓着的那只手，确定了没有碎玻璃扎进肉里后，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万幸啊，应该没有碎玻璃扎进肉里，不然的话，取又很难取出来，一碰就痛。”
好一句“一碰就痛”，那些密密麻麻的往事不就像一把碎玻璃扎满了我的心尖，不能碰，一碰就痛。
楚河的姐姐帮我包扎时显得特别专业，但是，记得以前楚河说，他姐姐是高校老师，不是医护人员。
包扎完后，楚河的姐姐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心疼。
糟糕，被她这样看着真的好想哭。我赶忙对她行了个礼，说：“谢谢，再见。”
这句话似乎是我的疼痛开关，一说这四个字，就心痛如绞，就想起了楚河当初决绝对我说这句话时的情形。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这句话都曾如万马奔腾般的从我心头碾过……泪水又开始往上涌。
我用力握紧拳头，加了一句：“哦，不，再也不见。”就撒开腿朝前跑去。再晚一秒，泪水应该就会止不住地滑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