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元时璟走进帐篷时,萧世清喝完了药,正在和程艾闲聊。
两人不知说到什么有趣的事,萧世清的神态十分放松,程艾更是笑意明显。
元时璟一时间有些呆了,并未想到会见到如此轻松的场面。
自从他认识这些蕲朝君臣以来,从未有过。
注意到他进来,两人的表情迅速收敛,程艾赶忙低下头,萧世清的表情也变得淡淡的,缄口不语。
元时璟对程艾摆了摆手让他出去,盯着萧世清道:“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程艾很快离开帐篷,元时璟则走近萧世清身边坐下。
自从他苏醒之后,元时璟便不再硬要他晚上住在自己的帐篷,而是在中军大帐旁专门搭了一顶小帐篷,让程艾陪伴他单独居住。
当然,防备是丝毫不会松懈的。
这些天下来,萧世清脖子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程艾晚上换了药之后通常不会立刻缠上绷带。
元时璟盯着那个险些要了他性命的伤口,伤口的形状狰狞可怖,因为是用粗糙的石片戳伤的,伤口形状不规则,伤疤面积很大。
程艾认为即便痊愈之后,疤痕也难以消除。
萧世清一个生长在宫廷的天子之躯,从小娇贵地养着,肤如凝脂,身上一道伤痕也没有。
如今却在如此显眼之处平添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元时璟又是悔恨又是心疼,忍不住伸手想去抚摸。
“多好的肌肤,留了这么大一个伤疤”
萧世清不动声色地缩了缩身子,躲开元时璟的手,问道:“将军要与我谈什么?”
元时璟摸了个空,略有些尴尬地放下手,清了清嗓子:“嗯是有些事情,必须和你谈了。伽栾城,再有两天的路程便要到了。”
“是吗”
萧世清内心动摇,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但想想从朔阳出发后已经行军多日,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该到了。
“进城之后,你就要把我献给北狄王作为战利品吧?”他盯着元时璟的眼睛,淡淡地说,“你放心,我已有觉悟。是要杀我祭天还是要怎么样,悉听尊便。”
他并不感到害怕,被眼前的男人当做玩物对待,压在身下百般折磨凌辱之后,他已经无所谓在伽栾城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了。
还能有比这更糟糕的吗?无非一死。
哪怕北狄王想出什么残暴虐杀的手段,无非是肉体的痛苦。
身体扛不住,痛苦自然也就结束了。
元时璟沉默了很长时间,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你难道就不想好好活下去?”
他苦笑:“如何不想?可我一个亡国之君,没这个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
“你用石片刺入自己颈间时,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仰起头:“将军是觉得我应该死去为好?”
元时璟眼中清晰地掠过一丝痛苦:“我没这么说,我怎么可能这么认为?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那缕深刻的痛苦让萧世清莫名地感到触动,放软了语调:“其实我也不想死,不想死得痛苦不堪,更不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知道吗?几百年前,前朝曾有一位皇后,在先帝驾崩,坐上太后宝座之后,立刻报复先帝生前极为宠爱的妃子。将其剜去双眼、割掉鼻子和舌头、灌聋耳朵、再砍去四肢原本风华绝代、备受宠爱的女子,转眼之间被弄得不人不鬼,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好狠的女人。”
“我真的很怕自己也遭到这种待遇。我不怕死,可是这样未免太疼、太惨了”他低声说,“所以,我只想求你一件事,若是北狄王想用什么残酷的法子来处置我,能不能请你为我求个情?给我一个痛快,萧世清便十分感激了。”
微微颤抖的手忽然被炽热的大掌握住,元时璟凝视着他,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别的方法能够活下去?完好无损地活下去?”
他迟滞片刻,摇头道:“我想不出。”
“与我正式结亲。”元时璟坚定地说,“做我的正室。这样你就是我的人,没有人能动你!我会不惜一切向王上请求,但我希望先得到你的同意。”
萧世清惊得整个人跳起来,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动作太大,扯动了脖子上的伤口。他疼得表情扭曲,下意识想去触碰,又被元时璟拉住。
“别碰。伤口没事,你碰了又要重新上药。”
他甩开他的手,愤然道:“别管我的伤口了!你刚才所说,断然不可能!别说你们北狄能不能婚娶男子入家门,我若从了你,岂止是贻笑天下,简直耻辱万年!”
元时璟的神情无比落寞,叹息一声:“果然你不会答应”
萧世清皱眉,并不想回应。
他觉得元时璟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根本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这么匪夷所思的提议,亏他能说得理直气壮!
“我萧世清虽然无能,以致山河破碎、沦落为奴。”
“但既然生为萧氏皇室,死也是蕲朝皇帝,断不会接受将军如此无礼至极、匪夷所思的提议!将军若不愿为我求情,便当我不曾说过刚才的话。将军的提议,也请不要再提了!”
“两年前,我曾经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元时璟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愤怒中的萧世清陡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
“我没什么印象”
“两年前你的登基大典,虽说蕲朝已经日薄西山,面子尚未撕破,朝贺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当时北狄的使者就是我。你根本不记得了。”
元时璟的落寞神情让萧世清感觉很别扭,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特别大的错事一样。
只能干巴巴地解释:“登基大典仪式繁琐,我其实非常疲惫。北狄确实派了使者前来朝贺,这我记得。可要说使者的姓名相貌,我实在”
元时璟笑了笑,低声道:“是啊。彼时礼乐喧嚣,使臣如云。我于你而言,不过是北境藩属派来的一个小小使节,你根本不可能记住。可你在我眼中,恰如坐在云端之上。用你们的话说,恍如谪仙,我从此便再也忘不了。”
萧世清瞪大了眼睛,看着元时璟凝视着自己,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道:“我心悦你,从彼至今。”
“你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你你们北狄,抓到的俘虏都会据为己有,所以你才对我”
“不是。我想抓的俘虏,从那时起便只有你一个。抓到了,我便不想再放开你,所以才会那样对你”
萧世清呆愣半晌,哑然失笑。
“你那样对我,却对我说是因为心悦我?你让我该如何评说你这份心悦?我萧世清,实在是消受不起。”
元时璟哑口无言,良久,只得低声道:“是我不对。可即便我从一开始便如实告知,你难道就会接受我的心意吗?”
萧世清不答,他当然不会,元时璟也知道他不会。
“我听程艾说,你十分厌恶龙阳之事?”
“嗯,的确是”
“我也并非嗜好龙阳,只是对你不知为何,总有难以把持的冲动欲念”
“呵,那还真是我不好,生就一副让你误会的皮囊。”萧世清狠狠白了元时璟一眼,“你对我,说到底不过是奇货可居。蕲朝天子,普天之下独独一个的存在,玩弄凌辱起来,定让你很有成就感吧?”
“不”
“你不必否认。说到底,我不过是你的玩物,无非是高级些罢了。你所贪恋的,并非我萧世清本身。”
元时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沉到了冰冷的最深处,一动不动了。
能怪谁?怪萧世清不领情吗?人家亲口说出不喜龙阳,对他元时璟也毫无印象。
他还能如何死乞白赖?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个闯入他的国家、烧毁他的宫室、强迫凌辱他的敌人罢了。
凭什么指望他因为自己的几句话便将那些惨痛回忆一笔勾销?
是自己错了,若真心喜爱,为何不从一开始便好好待他?
“我明白了。进城见到王上之后,我便无权直接负责你的事,你万事小心。王上并非残虐之人,我想他应该不会用残酷的法子来折磨你。不过,他也并非善良之辈,你不要轻易相信他的许诺,更不要在他面前再摆出你蕲朝天子的架子,懂了吗?”
萧世清苦笑:“难道我在你面前摆了架子不成?今非昔比,早已不复先祖当年开国的辉煌,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元时璟默默起身走出了帐篷。
迎上一直守在帐篷外的程艾和乌木真的目光,忽然觉得在他们二人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清醒。
也许他们比他更早明白,他和萧世清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