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无地自容
蕲朝的俘虏主要分为三种——少数的皇亲贵胄、少数的青年官员,以及数量最多的工匠手艺人。
元时璟对于中原文化有着深刻的了解,他知道这些工匠艺人是一笔非常宝贵的财富,比单纯供役使的劳力和纯粹赏赐士兵的妇女有价值得多。
因而他没有约束士兵掳掠妇女的行为,对于青壮年俘虏单独命人押送。
唯独对于从京城汴阳搜刮到的皇家工匠、手艺人、医师等等有一技之长的人,和皇族官员们一起,放在自己的大军中看管。
因而他也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出现了试图逃跑的人。
这些俘虏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数,一旦被带到北狄都城伽栾,等待自己的命运只有被人奴役到死这一条路。
眼瞅着越走离开故土越远,再不想办法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最开始想要逃走的人是一个铁匠。
此人身强力壮,打铁手艺传了三代人,在京城开了一家很有名的铁匠铺,是被元时璟点名抓来的。
能打铁的手艺人到哪里都是备受器重的人才,他自己也很清楚北狄人抓自己干什么。
他当然不愿被掳到异族人的地盘上,为异族的敌人打造武器,供他们用来攻击自己的故土同胞。
逃跑的心从一开始就有,只是苦于找不到时机。
铁匠暗地里聚集了几个和自己一样有逃跑之心的工匠,无一例外都是体力还算不错的。
他们也商量过要不要问问以方淮为首的官员们的想法,最后还是觉得官员与自己不会是一条心。
至于皇族,更是连问的必要都没有。
就这样,一场秘密策划的小规模逃跑行动,竟然严格保守秘密到最后一刻。
选在今晚,主要是因为他们看到大将军元时璟带着被俘的皇帝离开了军营,想着主帅不在或许守备会松弛一些。
再者,此处扎营地点距离其中一个逃跑者的家乡很近,他们想着可以借助此人的地利之便,减少在荒野中冻饿而死的危险。
然而只能说,他们还是太小看了北狄军,以为他们不过是好战嗜杀的野蛮人,没有看到在元时璟统帅下的北狄军队,已经与从前的“野蛮人军队”不同。
严格的扎营规定让他们还没能逃出营地的范围便被感到可疑的士兵抓获。
那些士兵是柯拔利也的直属部下,因而这件事被第一时间报告给柯拔利也。
柯拔利也知道俘虏逃跑是大事,立刻来找元时璟,才发现大将军带着俘虏皇帝泡温泉去了,柯拔利也顿时不爽起来。
元时璟用原地休息三天顺利安抚了柯拔利也,转过身来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俘虏,喝问道:“是谁挑的头?”
“是我!汴阳铁匠祝启,绝不为异族人打铁铸剑!”铁匠昂首挺胸地回答。
“哦,原来是你。”元时璟虽然听过这个“汴阳祝启”的名头,但一直没把他的人和名字对上号。
打量他几眼,见他确实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内心起了爱才之意,便有些不想追究了。
“就凭你们几个人,想从我的中军营逃出去,未免也太不把我北狄将士放在眼里了!”
祝启怒目圆睁,呸了一口:“北狄蛮子!我祝启恨自己只会打铁,国破家亡时,没本事多杀几个蛮兵!”
“呵,一个铁匠,口气真不小!”
一旁的柯拔利也早就按捺不住,大声道:“还跟他们废话什么?统统砍了就是!杀一儆百,也叫剩下那些人老实点!”
元时璟没接话,他当然知道对待俘虏逃跑的事,的确应该从重处罚,才能起到震慑其余人的作用。
这些逃跑者自己也很明白,失败就等于死。
因而柯拔利也的话并未让他们感到特别惊恐,只是有的人已经控制不住开始发抖。
但祝启没有,他紧抿着嘴,毫不示弱地盯着元时璟,唇边还挂着一丝冷笑。
元时璟想起那句“绝不为异族人打铁铸剑”。或许处死了他,正中他下怀也不一定。
他正在琢磨该怎么当着自己部下和士兵们的面让这些俘虏保住性命,萧世清惊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杀他们!”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年轻的皇帝身上。
看到他骑在马上,由元时璟最亲信的乌木真为他牵马,披散的长发发梢仍然带着潮湿,衣着干净,白皙的脸在黑色斗篷的衬托下更显娇弱,不同的人感受完全不同。
对许多普通士兵而言,即便听过大将军和蕲朝皇帝之间存在暧昧的传闻,终究事不关己,在内心瞧不起不知廉耻的俘虏皇帝,嘴上不会说什么。
柯拔利也则是心里有气,觉得元时璟独占了温泉不说,还带着小皇帝去沐浴,能做什么好事不用想都知道。
他当即盘算着明天就把萧进池带去,好好洗一个鸳鸯浴。
看在祝启等蕲朝人眼中,就完全不同了。
本就是皇族作乱、皇帝无能,才落得异族入侵、京城陷落的下场,无辜百姓横尸街巷无人收殓,幸存者沦落为奴艰难度日。
却不想同样是被异族俘虏,皇帝竟然若无其事地跟着敌将去温泉沐浴?
元时璟也皱眉,他心里还怀着对萧世清的别扭,听见他开口就知道一定会求情,无名火顿时冲上头顶,没好气地说:“这不关你的事!乌木真带他进帐篷去!”
萧世清急道:“怎会不关我事?他们皆是中原子民,我仍对他们有责任!你要如何处置他们?”
元时璟冷着脸不说话。
一旁的乌木真知道主人心情极差,有意想让他们避开正面冲突,扶着萧世清低声安抚:“您少说两句,主人会好好处理。您听主人的,跟我回去吧。”
萧世清担心这几个逃跑的人会被处死,不肯放弃,冲着元时璟恳求:“不要杀他们!你们杀的人还不够多吗?他们无非是不想老死异乡啊!”
柯拔利也大笑道:“既然不想老死异乡,就成全他们,让他们死在故土好了!”
说罢唰地一声抽出佩刀,抡起来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俘虏砍了过去。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被砍断半个脖子,血如泉涌,倒在地上便没了气息。
鲜红的血溅在其他人脸上、身上,有人惊叫出声、有人当场吓哭了。
柯拔利也出人意料的举动连元时璟都没来得及制止,萧世清更是惊叫一声,发疯似地跳下马背。
他身上没力气,情绪又激动,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乌木真好不容易扶着他没让他受伤,他的斗篷却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穿得有些松垮的衣服。
胸前敞开的领口下,难以掩饰的吻痕和淤青,斑驳错杂,视力极佳的柯拔利也一眼就看到了。
“嘿嘿!还是你元时璟会享受!难怪天色晚了还要去泡温泉!在温泉水里玩他,是不是特别爽啊?”
元时璟的浓眉快要拧成了结,瞪了一眼萧世清,嘴上却是责骂乌木真:“怎么办事的!?吩咐了你什么?”
乌木真急忙认错,捡起斗篷给萧世清裹上,拉着他想赶快进到帐篷里,却被柯拔利也迎面拦住。
萧世清悲愤地盯着他刚刚杀人时溅在脸上的血痕,却没想到对方粗糙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啧啧!真是张清秀的小脸蛋!看看,洗得这么干净漂亮,大将军没少疼爱你吧?”
萧世清脸涨得通红,抖着嘴唇想反驳,但吻痕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了,根本无从辩驳。
柯拔利也湿热的呼吸喷到他脸上,他扭头想躲,下巴被捏得生疼,想躲也躲不开。
“啪”地一声,元时璟重重地打开了柯拔利也的手,一把揽住萧世清的细腰把他搂进怀里。
迎面对着柯拔利也挑衅的目光,他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场,语气深沉如潭。
“既然你知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就放老实点!”
即便柯拔利也是北狄王的亲弟弟,也不敢当真惹怒元时璟。
元时璟真的狠起来,比他狠。他只能嘿嘿笑着来掩饰自己的怯意,威胁道:“你就这么把他给占了,不怕我王兄不同意?就算要把他赏给谁,也该是王兄来决定!”
“王上面前,我自会请求,不用你费心。”
说完,他一低头,当众吻了萧世清。
营地中顿时一片寂静,无论北狄兵还是蕲朝俘虏,甚至连柯拔利也和乌木真,都被这一举动惊呆了。
萧世清更是浑身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这个吻很短促,与其说是表达情意,不如说是宣示所有权。
众人都明白元时璟的意思,但也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才会惊讶不已。
放开僵硬若石的萧世清,元时璟搂紧了他,盯着柯拔利也,指着仍跪在地上的俘虏道:“那几个要逃跑的,念及初犯,且未能实施,暂且饶恕不死。每人打二十鞭子,立刻执行!乌木真,你亲自监刑,不许打死了!”
柯拔利也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瞥了一眼萧世清,冷哼一声:“挺有手段啊,永兴帝!”
又故意大声对俘虏们喊道:“你们还不快谢谢你们的皇帝用身子换来的救命之恩!”
几个俘虏脸上早已满是尴尬和羞愤,个个不做声。
祝启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扬声道:“草民等命贱,不劳皇上费心!皇上不如让草民们死了干净,便是皇上为草民们积德了!”
萧世清被搂在元时璟臂弯中,浑身抖如筛糠,此刻他感觉如同全身赤裸着站在军营中一般,让他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