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王朗其人
雾气氤氲,还有一阵酥油的香味飘来。
姜南和舒遇卿眼前的画面又发生了变化。
暖帐之中,平安坐在炉火的一旁,她的发髻低垂,未施粉黛,脖子处,隐隐有些红印。
“公主,大王又……”
樱桃从帐外端了一盆温水,准备替平安洗漱,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平安身上的伤痕,可是樱桃还是忍不住叹气。
“公主,你可是堂堂大宋的公主殿下呀!”
樱桃的眼眶红了又红,最后别过头,抹掉眼泪。
平安笑了笑,有些虚弱。
“大王是粗鲁了些,可是,他开心我便平安。”
平安走到暖帐边,轻轻的挑起窗布的一角,草地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
去年的雪很大,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希望今年大宋的国库已经会粮草充盈,不会再有饿殍遍野。
平安想,此时此刻大宋,应该草长莺飞了吧。
“平安,天还很凉。”
王朗轻轻地给平安披上一件大氅,“你的身子还很虚弱,不能受风。”
平安转头正对上王朗的眼睛,笑得越发开心了些。
“王朗,你瞧,雪化了。”
王朗也笑了,他从腰间拿出一个粉色的布囊,递给平安。
“这是我在边关,寻来的。虽比不上宫里的师傅做的山楂糕好吃,但是总归能有那么一点甜。”
平安尝了一口,又尝了一口。
仿佛回到了还在大宋当公主的时候,嘴馋的时候,抱着皇帝的脖子,娇滴滴的撒着娇。
“爹爹,爹爹,我要吃山楂糕。”
“好吃吗?”
“好吃。”
平安定定地看着王朗,许久,说了一声,谢谢。
平安记得,就在马上要踏进大金的都城时,王朗出现了。
一个清瘦的人影,挡住了平安浩荡的车队。
“大胆莽夫!竟敢阻拦公主的车队!”
王朗双膝跪地,大声呼喊,
“公主,我是王朗。”
平安从马车中,探出身,虽距离很远,却一眼就认出了车队前方的那个男人。
是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王朗。
人人都说他是曲意逢迎的小倌,人人都骂他是卑鄙无耻的阉人。
但是平安不认。
平安说王朗是她的的朋友,亦是她的哥哥。
平安亲自叩请大王,讨了一个封赏,让王朗能够留在她的身边。
这是平安的私心,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王庭之中,她真的很害怕。
也幸好有王朗,在和亲的第一年里,在每日被大王折磨的深夜中,平安还能有一个小小的屋檐。
为她挡风遮雨。
“公主,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是一个定心丸,能安抚瑟瑟发抖的平安,能抚慰千疮百孔的心。
“不要叫我公主。”
窝在王朗的怀里,平安的面色微红,眉头紧锁,好像陷入了梦魇,喃喃道,
“不要叫我公主,我是平安。”
王朗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平安的脸颊,眼里的情愫涟漪万千。
“好,平安。”
如今,平安和王朗已经在大漠里度过了五个春秋。
春去秋来,王庭都会跟着牛羊的放牧而迁徙。
王朗知道平安是一个念旧的人,不喜欢居无定所的生活。
他向大王献策,习得了囤积粮草的技艺,又因地制宜,种植了更加耐旱的青稞。
慢慢大金的各个部落的首领也开始普及这样的方式。
终于,王庭可以些微的安定下来,不再随着水草随着牛羊迁徙。
大王很赏识王朗的才干,要提拔他。
王朗不愿,他不想离开平安的身边。
大王便想着法的去折磨平安。
终于在看到平安因为大王的兽欲而流产的时候,王朗向大王妥协。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不嫌弃你的破败之身,已是万分的仁慈,王朗,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朗被大王一脚踢中的心口,他强行压抑心头的憋闷,来到了平安的暖帐。
给平安送来了上好的参汤。
“平安,你保重身子。”
王朗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让他难以启齿,半晌后才又开口,
“我有些事情,可能……要离开几天。”
平安端着药的手,抖了一下。
这些年,她已经习惯有王朗的陪伴。
王朗蹲下身,握住了平安有些颤抖的手,
“平安,我需要离开,为了你,我必须……”
平安眼角的泪,终究是忍住了,在大漠上,强者生存,这是他们毕生的信条。
“我知道。”
回到自己营帐中的王朗,险些站立不住,憋在心头的那一股血气,喷涌而出。
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第二日拂晓,王朗出现在了大王西征的军队里。
一连数月,王庭里都没有传来西征的消息,
平安很急。
她所带来的嫁妆,只剩下那枚珠钗。
这是谢韫在她生辰时送给她的,彼时的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不知疾苦的公主。
而现在,她不过是仰人鼻息的蝼蚁。
平安把珠钗交给信得过的嬷嬷,在黑市上换了10两碎银。
又买通了大王营帐的卫士,才勉强打探到,大王西征的信息。
平安对于大王又征服了哪些部落,不感兴趣。
她只想知道,王朗在哪里?
王朗,有没有受伤。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平安看到了凯旋而归的大王,也看到了在一旁,有些憔悴的王朗。
庆功宴上,大王重重的夸奖王朗是如何神通广大,又是如何运筹帷幄,涤荡其他部落的军队。
此次西征,大获全胜。
看得出来,今夜的大王是真的欢喜。
坐在大王身旁的平安也是真的欢喜,因为王朗回来了。
大王痛饮烈酒,把酒言欢,豪迈异常,
“王朗啊王朗,你是真有将才,若不是你身体有亏,我真的想把我的女儿嫁给你!”
说罢,热闹的庆功宴上,安静了下来。
也许大王自己也意识到失语,连忙找了个话题,错开了。
筵席上的人,对王朗纷纷侧目。
有惋惜的,有怜悯的,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
平安也很心疼,若不是幼时她贪玩,硬要王朗家里的纸鸢,王朗家也不至于得罪当朝的首富秦川,全家落罪。
平安低下头,她不敢看王朗。
是她,毁掉了王朗。
平安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头时,悄悄擦干了眼泪。
酒旬过半,人人把酒言欢。
大王有些醉意,拥着平安要回暖帐。
许是酒意上涌,大臣们纷纷开起了玩笑。
“大王气势豪迈,怕是今夜王妃要辛苦了。”
“此言差矣,大王可是那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今夜,定会好好疼王妃的。”
“哈哈哈哈哈哈……”
平安被大王当横抱起,身体的僵硬,让大王心生不悦。
“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大王的压迫,让平安再不敢动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王和平安消失了,筵席也算是尽兴,大臣们互相道了别。
整个大帐之中只留下了王朗。
王朗他依然保持着宴席上的姿势,脊背挺得很直,他的拳头死死的握住,指节泛了白。
“右使,需要我服侍您回帐吗?”
一双有着蓝色眸子的舞姬,跪在王朗的身边。
她戴着紫色的面纱,纱衣微微遮住胸前的起伏。
一双玉手,若若无骨,舞姬刚要搭上王朗的手臂,便被王朗狠狠推开。
舞姬唯恐惹怒了王朗,连忙跪地讨饶。
“右使大人,奴,奴可以用手。”
“滚!”
王朗从胸腔深处挤出一个字,舞姬连忙退了下去。
大帐外已经不见了其他人的影踪,只剩下值守的兵士。
朗月高悬,虽然已是初夏,但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
不知道平安今夜,又会遭遇什么。
王朗在王庭的草原里走了很久,他刻意不想去看平安的暖帐,可是没有来的他还是来到了暖帐之外。
暖帐的灯已经灭了,周围是对大王绝对忠诚的骑士营,连平日里照顾平安的女奴都被赶到了暖帐外围。
弯腰垂眸,等待着她们被需要的时刻。
王朗一动不动的立在暖帐之外,他很想提刀冲进去,杀掉大王。
也不止一次劝说平安,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禽兽。
甚至哀求平安,为了她自己想想,如果留在这里,终究有一天会被折磨而死。
可是一向信赖他,依靠他的平安,拒绝了。
平安说,
“如果,我离开了,大宋怎么办?”
“大王挥师南下,大宋的百姓怎么办?”
每当此时,平安总会拿起笔墨纸砚,端端正正的写下两个字,“平安”。
“爹爹给我赐名平安,一定希望我能够为大宋带来平安祥和。”
“所以,我不能走。你明白吗?王朗。”
突起一阵夜风,王朗不自觉的裹紧了大氅。
暖帐的门也开了。
大王拢拢发冠,挥手叫来了女奴。
终于结束了。
待到女奴端来了准备好的热水,王朗拦下女奴,接过热水,“你们都退下吧。”
帐内有些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平安早已经收拾妥当,坐在躺椅上。
她似乎知道他要来。
王朗也没有说话,只是来到平安的身边,躬下身,仔细的替平安擦洗手臂和双脚。
平安的手臂上青青红红的留下了不少的印子。
平安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臂。
“王朗。”
王朗没有抬头,依然固执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王朗,你不需要……”
平安的话依然没有阻止王朗的动作。
平安也发了急,她死死的控住王朗的双臂,
“王朗,你真的不需要这样,若不是我,你……”
王朗堪堪抬起头,平安这才发现王朗眼眸里的泪水。
一时竟然有些语塞。
“王朗,对不起。”
平安透过眼前的王朗,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王朗。
如果不是五岁那年,她在母后的乞巧宴上看中的王朗所做的纸鸢,秦家就不会为了趋炎附势构陷王家。
王朗依然是王家的骄傲,依然是大宋里风头无两的文士。、
武看谢韫,文属王朗。
可是,这一切在王家轰然倒塌的那刻,化为齑粉。
如果不是她,王朗会是大宋最年轻的状元,会是爹爹最倚重的臣子。
他本不该如此。
“王朗。”
平安颤巍巍的唤着王朗的名字。
“都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有来世……”
“平安!”
王朗打断了平安的话,
“若是,我本就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