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山村（4）
趁着天还没黑，他们又急匆匆的赶到了刚进村不久遇见的那个土地庙前。
小小的神龛里坐着两尊神色悲悯的神偶，余江舟顾不得细看，他们得在天黑之前找到藏起来的“东西”。
天色阴沉难辨，余江舟弓起腰看的眼睛都快瞎了，才终于在树根和厚重香灰的掩盖下发现了一点泥土翻新的淡淡痕迹。
没有带上合适的工具，他只好随手从旁边找了个长条状的石头，费力的一下一下的挖着那片新土。
土下掩盖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和平常装鞋子的盒子差不多大小，只不过材质很好。
刘白长出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晚上就能出结果了，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余江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头复杂难明的压上了一层模糊不清的情绪。
他们前脚刚赶到村长屋里，后脚天色就黑下来了。
这片天简直就像是撵着他们身后黑下来的。
天色刚黑没一会，余江舟就感觉到他手里捧着的盒子在轻轻的的晃动，好像有什么活物在里面轻轻的活动。
但是已经埋在树底下的东西里能有什么活物啊？余江舟差点拿不住盒子，盒子里的东西好像被他那一颠惊到了，开始发出刺耳的嚎哭声。
他和刘白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孩子。
霎时间庭院阴风四起，院子边的青竹被风刮起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声响。
庭院门口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身量纤细，逆着光走来时步伐不太稳健，姿势有几分扭曲。
余江舟这才第一次看见了这个女人的全貌。
她容貌平淡，一头长发整齐的拢在耳后，如果忽视她身下滴着血的衣物的话，她确实看起来相当得体。
女人黑的不反光的眼睛看着余江舟手里的盒子，脸色泛出一丝慈爱。当这眼神落在余江舟的脸上时，森然的令他打了个寒颤。
“把…孩子…还我…”她的语气沉重而低缓，声音带着久不出声的沙哑迟钝。
刘白将他手里的盒子一把抢过，几乎没看他就开始疾跑。
院门口的女人怒吼一声，身形暴涨。
她的脸一下子狰狞起来，青紫的脸和一片漆黑的眼瞳看的余江舟两腿一软差点当场去世。
女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上蹿下跳的刘白，半个眼神都没分给愣在一旁的余江舟。
余江舟拖着颤颤巍巍的腿躲进了里屋，将手里被塞住嘴巴脸色青紫的婴孩放在村长的床上。
早在槐花树下的土地庙前，他们就打开了这个盒子。
这个土地庙常年受香火供奉，说不定真的有灵物滋生。
当看到盒子里的婴孩时，刘白的面色唰的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破局的关键应当就是这个孩子。”刘白蹙了蹙眉：“根据噩梦的规则，只有噩梦本源提供的器具才能够剖开这个孩子。”
剖…剖开…
余江舟的神色恍然的看着盒子里青紫色的孩子，面色苍白。
“但是回到院子里势必会引来女鬼，我们要做的就是偷梁换柱。我吸引她的仇恨，你剖开这个孩子，找到破局的关键。”
刘白宽慰的抚了抚他的肩膀：“你放心，这个噩梦不会有太过血腥暴力的内容，那个关键应该就在孩子脐带靠近肚脐的一端。”
余江舟颤着手，目含泪光，眼光悲切。
他颤着手剪开婴孩肚脐上垂落的脐带，露出里面一个卷起来的、拇指大小的卷轴。
周遭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
刘白喘着气走到他面前，村长、婴孩、女人都静止了，他们像是在两个图层。
刘白黑乌乌的眼睛看着他，肩头有一片晕染开的血迹。
余江舟将手里细小的卷轴递给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后怕。
黑色外套的女孩苍白的脸冲着他笑了笑，问道：“你是哪里的人？我去找你。”
余江舟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肩膀，老老实实的报上了地址。
刘白轻轻抚了抚他肩膀同样的位置，眉眼泛起笑意：“我会去找你的，现在，噩梦结束了。”
说完她轻轻一推，力气很小，余江舟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跌入了一片黑暗中。
余江舟猛然的睁开了眼睛，清早的阳光透过阳台半扇玻璃门照进寝室里，留下几片不规则形状的光斑。
楼下已经有了嘈杂的说话声，是正在上早八学生们的声音。
宿舍其他人还在睡觉，他对面的床铺空着，隔壁班住那个床位的舍友已经去上课了，浅蓝色的被子凌乱的堆在床上。
这一切显得那个噩梦好像真的只是梦。
周遭熟悉的真实让他感到心安，但他还是打开了手机，按照梦中的关键词去搜索。
相关的词条很快就弹了出来，余江舟在满目的关键词里找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一条。
男人青梅竹马的妻子怀孕了，家中的贫困使得这个孩子的到来无异于雪上加霜。于是男人相信了同村人的撺掇，下了矿去挖所谓的“黑金子”。
劣质的私人矿井垮塌，他和许多别的人一起被埋在了矿井之中。
他的妻子在生产中难产，他的父亲为了保住唯一的血脉选择牺牲儿媳的命。儿媳被绑在牛背上，牛一圈一圈的走，她的哭声减弱，然后趋近于无。
那个孩子也没能活下来，在母亲的腹中活活憋死。
活像是苦难文学里的一家人。
余江舟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下来，神龛里因为愧疚不合礼制供奉的牌位、无法正常被埋进坟冢的孩子、惨死的母亲。
太难以形容了。
他特别悲伤的哽咽了一声，刘白走之前特意问清了他的住址，总觉得他好像被牵扯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了。
这种事情还是“后会无期”比较好，他们最好在现实中再也不见面。
余江舟过了非常正常的一段日子，正常的吃饭、睡觉、交友，甚至还新认识了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时间长到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刘白曾经对他说过“我会去找你的。”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连片迷蒙的雨意和水汽弥漫在空气中，有几分凉意。
余江舟十分讨厌这样的雨天，何况他还没有带伞。
他正看着屋檐下一个一个冒起的水泡又破掉的时候，一双白色的休闲鞋落进了他的眼里，黑色伞面下的黑衣少女一只手插兜看着他：“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