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大俞飞鸿
谁也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会有人跳楼。
逼仄的小院内，申总和李兰珠进门走的那两步，恰好就是跳楼者的坠落之地。一个一百六七十斤的男人沉重地砸在她们身上，两个女人立即被砸身亡！
她们都闭上了眼睛。
世界一片漆黑。
“噗通！”一个沉闷的声音。
“嘎牙！”铁门推开的声音。
几个出租屋的人推开门看情况，推门的声音，让申总和李兰珠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却见神经病一身灰土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她们面前问：“没事吧……”
“没事……那个人呢……”申总问道。
神经病指了指远处。
一个人躺在地上，不动！
李兰珠看到他，再也按捺不住，胃里翻腾得厉害，她捂着嘴朝着角落跑去，冲到角落里，“哇”地狂吐起来。
呕吐物也带着剧烈的酒味，混合着食物的味道，简直酸爽——酸爽得“死人”都爬起来了。
那个跳楼的男子爬起来，问：“咋？阎王殿怎么跟姚寨的出租房一样啊？难道人死了还摆脱不了城中村出租屋么？”
他女朋友“蹬蹬蹬”地下楼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你真混蛋！你太混蛋了！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呜呜呜……太混蛋了！”
申总看着眼前的事实，感到很不可思议。
女朋友亲眼目睹男友跳楼，看到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裹挟着坠落的他漂移，然后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才静止下来。
房东来了。他听说有房客跳楼，吓得腿都软了，骑着电动车过来一看，没事，这下，心里放下来了，然后，他对小情侣两人下了逐客令：“赶紧搬走！——想死的话，门路多得很：跳湖，卧轨，高架桥随便寻一个跳下来，摔不死也会被车撞死，总之，别在这里害老子，你们要真死这儿了，我这房子还租不租？”
任凭小情侣俩如何道歉，房东也不松口，怒气冲冲地摔门走了。
女朋友抽泣着说对不起，这时候，男生反倒豁达了，大概是刚才经历了生死，对很纠结的一些事看淡了，“莹莹，不要哭，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
叫莹莹的女孩子都有些傻了，男生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对神经病说：“如果是你救了我，我没有什么钱用来感谢你，只能跟你说声‘谢谢’……”
神经病点头，又摇摇头。
李兰珠吐完了，回到神经病身边。
申总问：“你男朋友啊？”
李兰珠摇头，又点点头。
两人的动作矛盾得可爱。
申总笑笑，说：“好好休息。”
神经病把李兰珠扶上了楼。
李兰珠爬楼的过程中，还是想吐。
她强忍着，想到楼上了吐卫生间里。
上到七楼了，不知哪个家伙在七楼的楼梯间扔了一坨垃圾，黏糊糊的，李兰珠一个没忍住，“哇”又吐了。
但她没吐到地上——全吐神经病身上了。
到了屋里，李兰珠推神经病去冲凉：“赶紧去洗……哎呀，为什么谈个生意要喝酒啊……”
神经病冲凉时，李兰珠靠在门口，问隔壁的情侣是咋回事。
神经病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他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为一个水泥窝而赔上这一生。
李兰珠“嗤”地苦笑了一下，“我们还不如他们呢，他们至少敢看房，我们只能考虑租房，至于买房，呵，这事儿我从来不想，反正不会属于我想的，想也是徒增烦恼……”
神经病冲完澡出来了。
“给！”李兰珠伸着手，手掌里是两个黄色的小圆柱体。
“什么？”
“耳塞！”李兰珠说，“你要休息好，休息不好怎么工作呢？可我们这条件，也没办法，我只能给你买个耳塞，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神经病接过来。
很便宜的耳塞，但也是李兰珠跑了很远才买到的。
网购可选择的商家很多，但是现实生活中，想要买到耳塞，身边还真不一定有，一般的超市和便利店是没有这种小玩意儿的，李兰珠走了两个街区，才买到了。
她记着神经病的休息问题，这就是心意，而这份心意，神经病感受到了。
一道帘子，隔着两个人，但两个人都睡得挺香。
神经病睡眠，寂静无声。
拥有良好基因的他，身体机能不允许他出现打鼾这种情形。
李兰珠不仅打鼾，还流口水，放屁……
房间的酒味一直不散，神经病的鼻子其实很敏感，对酒精尤其敏感。
在他的认知中，酒，是一级致癌物。
再名贵的酒，也是致癌物。
但在这个时代，却是谈生意走亲访友联络感情的必备之物，最昂贵的酒甚至替代了黄金的作用，实现了保值增值，非常抗通胀，富人以藏有该酒为荣。
生活在继续。
………………
………………
第二天，隔壁的小两口收拾东西，打包。
李兰珠上班，练车，准备考试，跟着申总谈合同，落实广告方案，落实广告投放媒体。
虽然新媒体大热，但传统媒体如电视台报纸这些，还是不能落。目标客户群体还是比较保守的，传统媒体更容易获得他们的信任。
当然，新媒体也是投放的重中之重，申总接洽着各路能带货的网红，一个个要价都非常昂贵……
隔壁情侣临走前，请李兰珠和神经病在村里的一个大排档上吃了顿饭。李兰珠好奇地询问他们的新住处，男生说，他们要离开江城，去鹤岗。他准备花五万块钱在那里买套房……
李兰珠非常吃惊。
李兰珠问：“那你们怎么工作呢？”
男生说：“我本来就是做设计的，在家做也是没问题的；她是做销售的，我准备在鹤岗给她搞个专门的直播间，让她做直播，网上销售……”
两人都想好了，李兰珠衷心地希望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莹莹说，“你男朋友很好呃，很沉稳扎实，要珍惜啊，遇到个中意的人还是不容易的……”
李兰珠看看神经病，神经病端起一杯啤酒，很憨地说了一句：都在酒里了。
莹莹端着酒杯俏皮地说：“你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啊？我虽然没看清，可总觉得他大难不死，是有人会特异功能救下他的……”
李兰珠笑哈哈地说：“他要有就不会住城中村了……主要还是你们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到哪里都会有好运的。”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生活在继续。
李兰珠回了趟学校。
毕业典礼要举行，考上清华北大研究生的毕业生作为优秀代表在典礼上激情澎湃地演讲，签约了大厂或者央企的毕业生代表慷慨陈词，李兰珠这种毕业生，湮没在众多的毕业生之中，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小草。
但李兰珠对此毫不在意。
毕竟人家的优秀是实打实的，自己的普通也是实打实的。
做小草有什么不好？！
花团锦簇固然是好的，绿意盎然也是好的。
有人说，人的成熟，第一要认识到父母很普通，这一点李兰珠初中时候就认识到了，她的父母不仅很普通，甚至比普通还要低一档；第二要认识到自己很普通，李兰珠上大学时豪情万丈，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心理专家，电影《无间道》中陈慧琳演的心理医生李心儿，就是她希望成为的那个样子，但很快这个理想就破灭了，全国学心理的那么多，能成为李心儿的有几个？宋凌烟好像是，可人家是心理学界的俞飞鸿啊，自己是心理学界的凤姐。第三，要认识到自己孩子很普通……这个，对李兰珠远着呢。
毕业典礼还挺长的，其实挺无聊的，李兰珠打哈欠，她在想着下午练车的事儿。科目一她考过了，科目二她也惊险过了，最难的是科目三，这个是要上路的，对于她这种心理素质不那么强的人来说，上路就是心惊肉跳。好在教练最近很照顾她，给了她多次练车的机会，李兰珠投桃报李，饮料送得更勤了，隔三差五送盒烟，也不必是中华，二三十块钱的江城烟厂生产的“神山”牌，笑脸送上，加上一句“师傅，不是什么好烟，一点心意，你凑合着抽……”教练知道李兰珠不是什么有钱人，就是个刚毕业的打工小妹，礼轻情意重，教练是拎得清的。所谓人情世故，就是如此，礼物不多不值钱，但却传递了感情。人是情感动物，所以，教练对李兰珠很上心，李兰珠犯错的几率很高，甚至老犯低级错误，但即便这样教练也忍了，每天练习，加上教练指导，李兰珠进步还是挺快的。
无意之间抬头，李兰珠突然看到了神经病。
他骑着一辆单车在送餐。
学生代表讲完了，校长宣布优秀教师代表上台演讲。
宋凌烟教授上台，全场掌声雷动，在太阳底下蔫蔫的男生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江大“俞飞鸿”宋凌烟气质高贵，打扮清新高雅，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上主席台，台上坐着的一干学校领导们也笑吟吟地看着她——美女谁不喜欢呢？！何况还是单身美女，何况还是单身成熟美女。这个世界很多，知性优雅成熟的美女却不多，宋凌烟就是其中翘楚。美貌和智慧并存，是江大女神中的扛把子。
女神一张口，便知有没有。
声音糯糯的，是普通话，但又不那么字正腔圆，带着点儿江南口音，软软的腔调，对毕业生的寄语，也不是那些官话，而是娓娓道来的知心话，就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对弟弟妹妹的关照，又不流于家长里短的妈妈式叮嘱，而是提出了精神层面的追求。广大的江大学子，要照顾自己，成就自我；要照顾他人，提升自我；仁者爱人，爱自己，爱家人，爱他人；兼济天下，做一个回馈社会的人。萤火之光，连成一片，便能刺破黑暗；点滴之火，照亮自己，照亮他人，连成一片，彼此温暖……
宋凌烟教授的话语，滋润了广大毕业生的心。所谓的“校训”也就入学时大家了解一下，毕业了心思都在考研和找工作上，谁还记得校训呢？宋凌烟的一番话，让大家又回顾了一次校训，原来校训并不是那些刻板的豪言壮语，而是心灵境界的提升。人总不能只为吃饭而活着，活着，就要有更高的精神追求。活好自己，兼顾他人。成就自己，尽可能地少伤害他人，尽可能地帮助他人。热爱祖国，热爱人民，除恶扬善，完善自我。生活可以庸碌，但精神之火不可湮灭……
神经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宋凌烟……
大会散场后，冯一蘅招呼李兰珠，建议参观一下李兰珠的“新家”。李兰珠无奈地说：“城中村有啥好参观的嘛，很简陋，都不好意思叫大家去……”
大家却挺感兴趣：“去嘛去嘛，咱们自己搞点儿菜，搞点儿酒，玩耍玩耍……”
李兰珠只好答应了。她让大家稍后去，她要提前回去收拾一下，免得屋子里又脏又乱影响大家心情……
大家说笑着朝着食堂走去，人流汹涌，宋凌烟和校长等领导也朝着食堂走，食堂的三楼，是教职工食堂，那里已经备好了宴席，为出席毕业典礼的老师们提供午餐。就在这时，人群骚动，有人大喊：“有人要跳楼……”
顿时，人潮如开水沸腾一般，一股脑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