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课堂遇上小巨人
转眼间，周慧娟的女儿杨晓琴就要上一年级了。
在农村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小班、中班、大班，就只有一个学前班，学前班一年，过了就是一年级。
农村孩子上学也没有大人送，除了学前班的第一天，后面的每一天都不会有大人接送。
一个学校接收了整个大队的孩子，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少的40多人，多的60多人。
这些学生来自同一个大队的不同村，有从小玩到大的一个村子的玩伴，也有高一个年级，高二个年级的同村的哥哥姐姐，也有亲哥哥，亲姐姐，还有其他村不熟的学生。
开学第一天，杨晓琴是和屋后面一家的孩子，她的学前班同学小燕一起去上学的。
家离学校两公里，两个从小就在一起玩的孩子长大了，她们斜挎着军绿色的帆布书包，手拉着手，一路蹦蹦跳跳，开开心心的去学校。
路上，小燕不自觉的哼起了早已烂熟于心的儿歌，“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向我们，”晓琴也不自觉的跟唱接歌，“我们像春天一样，来到花园里，来到草地上……”
这就是天真烂漫的童年，无拘无束的漫步在乡间小路，没有人催，也没有人叫，时间全靠自己把握，高兴了就尽情欢唱，不高兴了就嘟嘴转身，有人会哄，不哄也可以自愈，可能是一个傻笑，一朵野花，一个鬼脸，一个拉手。转眼就和好如初，笑容重新挂回肉嘟嘟的小脸上。
到了学校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分座位，按高矮顺序，自由搭配，两两一桌，要是老师觉得不合适，就会单独再调一下。
晓琴和小燕自然是组合体，她们搭档坐在了左边靠窗又靠后的位置。
前面的座位都被占完了，还有最后一排的几个座位没有人坐。望一眼讲台，还站着的都是个子稍高一些的同学。等这几位同学也坐下后，老师从外面领进来一位个子最高的同学，他留着一个板寸头，身体非常壮实，在小不点第一排的同学看来，他可以称之为巨人。
除了身高，他看起来年龄也比一年级的同学都大，甚至比同村高两个年级的哥哥看起来更大一些。
“这位是刘春香同学，她也读一年级，是你们的同班同学，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爱护她，不要欺负她。”
原来她是个女生，不是男生，虽然她没有长头发，没有扎辫子，但她也是女生。
刘春香个子实在太高，老师让她坐到了左边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正好在晓琴和小燕的后一排。刘春香的同桌是一个同样个子很高的瘦瘦的男生，但还是比刘春香矮两个头。
座位分好后，就开始发书和本子了。
在老师点名，点到名的同学上去领书和本子的时候，晓琴和小燕忍不住好奇，扭过头来和后面的巨人讲悄悄话。
“你怎么这么高，你是不是巨人呐？”
“我，我不是，我，我天生的。”刘春香说话很慢，还有点磕磕巴巴，一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你多大了？”小燕很顽皮，她也学着刘春香的节奏，继续问她。
“我，我10岁了。”
“啊？！你这么大了怎么还读一年级啊？”晓琴和小燕听了这个数字后，都一脸惊讶，完全没有控制音量，整个教室都听到了，有种空气突然安静的感觉，老师也注意到了她们。
“不要大声说话，影响其他同学。”老师没有直接点名，但眼睛明显看着她们的方向。
晓琴和小燕吐了个舌头，赶紧坐正了，双手交叉，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刘春香的同桌汤立军听了也很惊讶，他把头埋在桌上，转向左边，悄悄的问，“10岁不应该读三年级、四年级了吗？”
听汤立军这么问，晓琴和小燕也很好奇，望了望老师，老师没在看她们，她们又悄悄的转身望向后面座位，期待的目光，看刘春香怎么回答。
“我，我留级了，我妈妈，我妈妈，不让我，上，二年级。”刘春香说话很慢，停顿也很多。她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啊？！一直上一年级啊，上了三个一年级，那你不是很聪明，什么都会。”汤立军又惊讶，又羡慕。
晓琴和小燕也很惊讶，“那你不是每次都可以考100分。可以拿很多奖状回家。”
“没，没有。我，我一般，很少，及，及格。”刘春香有问必答，什么都说。
老师点了几十个名字，终于点到了刘春香，刘春香说话很慢，走路也不快，她从老师手上接过书和本子，双手抱在胸前，很开心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都上了三个一年级，这是第四次领同样的教材了，她为什么还这么开心。
汤立军很是不解。
“你能把桌子举起来吗，你力气是不是很大？”十万个为什么的汤立军上线了。
“不，不知道，没，没试过。”刘春香对于别人的提问，她都很认真的回答。
“每位同学都拿到新的书本了吧，大家先看看书，我们过一会儿开始上第一课。上课了就不能再说话了喔。知道吗？同学们！”
“知道了，老师！”一年级的同学异口同声的回答。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学的是拼音“a o e,i u u”,第二节课还是语文课，复习“a o e,i u u”。虽然是复习，大家上课都很认真，没有开小差，没有说悄悄话。
不知道上了多久，突然一个男生的声音打破了课堂的秩序，“老师，好臭，她拉粑粑了。”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就是汤立军，老师停下了领读，从讲台上走了下来，“谁，怎么回事？”老师边走边问，整个班级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到汤立军身上。
汤立军指了指旁边的刘春香，“她拉粑粑到裤子里了，还拉了尿。”
刘春香低下了头，不敢看别人的目光，她不知道怎么办，她的左手不停的抠着右手。
老师来到了教室的最后面，这样的场景她不是第一次看到。
“来，春香，我们到教室外面去。其他同学不要看了，大家自己朗读，我一会来抽查。”
刘春香从长凳上起来，汤立军差点被翘了起来。长凳上湿了一块，水顺着翘起的长凳向汤立军那边流去，汤立军用手捏住鼻子，赶紧起身，长凳又降了下去，水也往回流去，停住了。
坐在前面的晓琴和小燕，也忍不住捏住鼻子，不敢回头看。
刘春香跟着老师，从后门出去，老师又去了隔壁教室，从二年级叫了一位女同学，这位女同学和刘春香一起回去了。也快临近上午放学，先回去也没有什么关系。
刘春香出去后，同学们放开紧捏的鼻子，大口的吸气，靠窗坐的同学还把头伸到窗外，呼吸新鲜空气。
老师一会儿也回到了讲台，她开始给同学们讲刘春香的故事。
“同学们不要怕，也不要嘲笑刘春香同学。她生病了，说话比较慢，行动也很慢，有时候还会控制不住自己，会把裤子弄脏，我们都是小朋友，也会尿裤子，这很正常，我们要帮助她，关心她，知道吗？”
“知道！”同学们其实并不懂，但老师问了，大家还是习惯性的异口同声的回答。
“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举手，老师就知道了，不要大声喊出来，会吓到她，知道吗？”
“知道！”
“立军，待会下课，你把凳子拿去冲洗一下，放在太阳下面晒一晒，晒干了，下午再拿进来。太阳可以杀菌，知道吗，就干净了。”
“好的，老师！”
“噹！——噹！——噹！——”这是铁棒撞击铁块的声音，也是上课的“铃声”。
铁块悬挂在教学楼的二层靠近老师办公室的门口，这座乡村小学只有一栋两层的教学楼，一层是学前班，一年级、二年级和三年级，二层是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和老师办公室，老师办公室里面隔出了一小间作为储物室。这栋教学楼不远处，300米的地方有两排平房，成折角分布，那是教师宿舍，中间有一间大一点的是活动室，活动室旁边也有一个大一点的储物室。
“报，报告！”一个高个子女生怯怯的站在教室门口，只露出了半边身子。
“进来吧，你是刘春香吧！”
“是，我是。”
“身体好些了吗，有什么不舒服要举手喊报告哦。”
“知，知道了，老师！”
下午上课的是数学老师，她不仅是一年级的数学老师，也是二年级的数学老师，而上午的语文老师，也是既带一年级，也带二年级。
不用奇怪，在农村，没有一个老师是只带一门课，或者只带一个年级的，而体育老师和音乐老师最可怕，可能所有年级的体育课、音乐课都是他们，因为师资有限，教学用具和器材更有限，全校只有两个皮篮球，两个水泥乒乓球台，两个没有网的篮球架，一台脚踏式木钢琴，只能一个年级一个年级轮着来。
所有年级的老师都是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上午发生的事，语文老师已经跟数学老师打过招呼了，刘春香也不是第一次上一年级了，很多老师都知道她的情况。
第一节数学课下课，课堂上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有两三个同学在说悄悄话。
一下课，就有几个同学围到了刘春香的桌子旁边。他们还有很多未解之谜，需要探索。
“你怎么长这么高，还这么胖，你是天天吃肉吗？”
“你这么大了还尿裤子，羞羞哦，我就不尿裤子，我弟弟也不尿。”
“你是不是读书不好，总留级，老师不让你读二年级。”
“那个跟你一起回去的女生是谁啊，她只有你肚子高。”
刘春香并没有回答这几个好奇心很大的同学的问题，她只是傻傻的冲他们笑，问问题的同学问题越来越多，刘春香实在招架不住，她趴在桌子上，头枕着手臂，转向窗户方向不看他们。
“哎呀，吵死了，让人家休息一下吧。”晓琴和小燕转过头来，让围着的男生走开。
“我们又没有问你，这是下课时间，就要吵。”一个顽皮的男生不听劝阻，就围在那里，说话的声音也更大了。
“你们再吵，我们要告诉老师了！”
“你们去告啊，老师又不在，又听不见。”这个调皮的男生边说话，边拨弄刘春香桌上的书本玩。
“哎呀，一边去，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晓琴让那个男生不要再拨弄书本了。
“我就动，我就动，我还拿走了。”这个男生把刘春香的课本丢到了隔壁桌。
小燕给刘春香告状，“快看，她把你的课本丢到那边去了。”
刘春香回过头，坐起来，“把，把课本还给我。”
“你过来拿呀！”小男孩在挑衅他们。
刘春香站起来，去拿自己的课本。小男孩眼疾手快，刘春香还差一步走到隔壁桌的时候，小男孩一把抓起课本，又扔到了隔壁桌的隔壁桌。
刘春香继续去下一桌，小男孩又扔到了最右边的桌上。
晓琴和小燕也看不下去了，她们离开座位，一起去追那个男生。
小女生哪有小男生跑得快，眼看三个人追过来，小男生抓起课本，跑出了教室后门，又跑到了前门，在前门冲还在后门的三个女生做鬼脸，“来呀，你们追不上我，追到了就把书还给你们。”
晓琴和小燕分开行动，一个在后门慢慢靠近前门，一个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门，准备包抄。刘春香站在后门，冲小男生喊话，“还给，我，还给，我。”
小男生早已看出一个女生从后门绕过来了，他一点不慌，眼睛看着后门，余光看着前门。
当前门出现女生的身影的时候，他一个加速，跑到了教室左边，小燕和晓琴继续从两头包抄，小男孩又跑回了刘春香的座位，眼看两个女生就要汇合，小男孩使出蛮力，强行挣脱了被小燕抓住的衣角，刚要往后面冲出去，刘春香张开双臂挡在了门口。
小男孩躲闪不及，一头撞在了刘春香的肚子上，他的头一个反弹，人差点没站住，后退了几步，摸了摸有点昏的头。刘春香看起来很高大，却不会出力，被小男孩这么一撞，本不利索的双脚没有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她捂着肚子，又摸了摸屁股，一下子没忍住，放声大哭起来。
小男孩本来跑出了几米远，见刘春香摔倒在地上，还大哭了起来，嘻嘻哈哈的脸突然定住了，他站在原地，把书本扔在了刘春香旁边的地上，“还给你！”
刘春香哭着捡起了被小男孩扔在地上的书本，有几页和地面摩擦后沾满了灰土，还有了折痕，眼看着才用了半天的书本被人弄脏，弄折了，刘春香哭得更大声了，小男孩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哭声引来了围观的同学，也吸引来了隔壁班二年级的学生。
一个他们上午看过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刘春香的身后。她安慰刘春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那个，那个男生。”刘春香见到二年级的女生过来了，她的哭声慢慢收住了，变成啜泣声。她用手指了指站在三米外，不知所措的小男生。
“你为什么欺负我姐姐。”这个二年级的女生比刘春香矮两个头，但比眼前的这个男生高一点点，她走过去很气愤的推了推小男生，小男生可能知道自己闯了祸，并没有避开，而是很僵硬的站在那里。
“我没有欺负她！”小男生低声说道。
“没有欺负她，她为什么坐在地上，还在哭？！”二年级的女生继续质问小男生。
“我跟她开玩笑的，没欺负她。”小男生继续为自己辩解。
二年级的女生转身问围在旁边的其他人，“你们有看见他欺负我姐姐吗？”
“他抢了你姐姐的书，不给她，还到处扔。”小燕站出来告状。
“听见了吗，你要是再扔我姐姐的书，我对你不客气。”二年级的女生大声警告小男生。
她又转身去扶她口中的姐姐起来，替她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抖了抖书本上的灰，把折起的页面摊开压好。
这时候数学老师已经从楼上下来了，她拨开围观的人群，向大家问话，“发生什么事了，你们谁打架了？”
没有人回答。
数学老师看到刘春香被自己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扶着，脸上还留着没有干透的泪痕，鼻孔里还吊着一小节鼻涕，“谁打你了，刘春香？”
刘春香还在抽泣，鼻涕一吸一垂的。“没有，没有人打我。”
“刘秋香，你怎么也在这里，你姐姐怎么了？”数学老师认得她，也知道她们是姐妹关系，从名字就可以猜出个大概。
“那个男生抢我姐姐的书，还到处扔，最后还扔到了地上。”
“还撞倒了她！”旁边有一个小女生补了一句。
数学老师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又过去问小男生，“赵冬，你为什么抢她的书本，还到处扔？”
“老师，我开玩笑的，没有到处扔。”小男生不敢承认。
“他扔了，我们都看到了，还扔了好几次。”旁边的小女生又说出了真相。
“噹——噹——噹——”有些低沉的铃声又响了起来。
“不管你有没有扔，先给她道个歉，待会下了第二节课到办公室来找我。”
在数学老师的鼓励下，小男生轻轻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大家都回去上课吧！”
数学老师走过去安慰刘春香，扶她坐到了座位上。
同学们都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数学老师继续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