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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宴插曲生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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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一阵鞭炮声把这个临湖小村落从酣梦中叫醒过来。

    在农村,哪家响起鞭炮声,不是有喜事,就是办丧事。

    习惯了早起的梅姑,提了个竹篮,刚经过杨振国家的院墙,就被硝烟包围了,一扭头,瞅见杨振国正在清扫刚刚燃放的鞭炮屑。

    “振国,有什么喜事呀,炸这么大的鞭?”

    杨振国抬头一看,“梅姑啊,我家小毛做周岁,中午过来吃饭!”

    “这快啊,小毛都一岁了,我去摘菜,中午一定来。”

    梅姑住在杨振国家后面,中间还隔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靠东边,西边是杨振国家的后院,正对着后院十多米就是梅姑家。梅姑刚嫁到杨树湾的时候,杨振国才十岁,杨振国的母亲金兰枝是接亲的媒人,再加上住得近,梅姑有什么事总会找杨振国的母亲拿拿主意。杨振国结婚后,金兰枝搬去大儿子——杨振国的哥哥杨振中家去住了,离杨振国家不远,只有500米样子。

    杨振国清扫完鞭炮屑,又把门前的空地扫了一遍,一会儿亲戚朋友来了好摆桌。杨振国大致算了一下,至少要摆八桌,大堂摆四桌,两边厢房各摆一桌,大门口再摆两桌。家里没有那么多桌椅板凳,只能到左右邻居和亲戚家去借。寻思着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杨振国决定去哥哥家找侄儿帮忙。

    天渐渐亮了,太阳也爬上了树梢,村里冒烟的烟囱也多了起来。杨振国在侄儿和侄儿玩伴的帮忙下,很快凑齐了桌子和长条板凳。眼见堂前布置得差不多了,杨振国又叫上侄儿到厨房去帮忙。

    厨房早已忙得不可开交,大门被卸了下来,左右各一半头尾拼在一起搭在三条长板凳上,组成一个临时的大案板。案板上摆满了各种洗好待切的食材,好几个大脸盘里面已经盛满了过过油的肉丝、青椒丝、切成块的鸡肉等。案板旁有一老一中两个人操着刀口铮亮的菜刀正把榨菜切成丝。这是一对父子,父亲叫杨忠烈,是周围几个村小有名气的老厨子,大凡村里有红白喜事,总能在厨房看到他。儿子叫杨鹏程,四十多岁,之前是开手扶拖拉机的,平时帮村里人拖点稻谷、麦子什么的,不忙的时候跟着父亲学厨艺,给父亲打打下手,配配菜。

    喜宴一般是两餐,中午是正宴,村里沾亲带故的都会来,正宴之前有个简餐,叫 “过中”,只给远道而来的亲戚准备,一般是面条,榨菜肉丝面、三鲜面等。为什么会有简餐,一来是正宴开席较晚,先用面条垫垫肚子,二来是路不好走,很多亲戚很早就出门赶路来赴宴,很少会吃早饭。

    正宴的菜肴一般是双数,十个菜代表十全十美,十二个菜代表月月幸福,十六个菜代表“六六大顺”,没有十四个菜的,四和死同音不吉祥。农村宾客多,一般会安排十六个菜,上桌显得很气派,主人也比较有面子。

    杨振国看了一下灶台,左边大铁锅里正烧着水,水泡不断翻滚,水汽蒸腾,随时可以下面条,右边大锅已洗净,正等着做卤子。老师傅就是有经验,做事情有条不紊,完全不用人操心。看厨房帮不上忙,杨振国又去到了后院,院子像个小型菜市场一样。红萝卜、圆白菜、上海青、扁豆、土豆、大葱、青椒、红椒、茄子,莲藕等铺了一地,一种堆成一堆,他媳妇周慧娟、嫂子张春兰,大姐杨丽花分工协作,摘的摘,洗的洗,分装的分装,他姐夫王大华,则在院子里的一张四方桌上剁着排骨、腊鱼等难切的硬货。

    院子的一角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着两个水桶,两个洗衣盆,洗衣盆里泡着待洗的莲藕,周慧娟看到杨振国进来了,想起碗碟还没有洗好,就嘱咐他去把碗碟洗好备用。

    一家人都在后院忙活着,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前厅传来了一位老妇人的喊声,“慧娟!振国!”

    “我妈来了,振国你去前面看看!”周慧娟一听就知道是自己母亲来了,心想怎么来这么早,忙叫杨振国去看看。

    杨振国在裤腿上擦了擦沾着水的双手,就往大堂去。刚进到大堂,就看到自己的岳母弓着腰,一手拄着竹棍,另一手提着个布袋向后院来。老人头发早已花白,行动还算自如,脚步稍显缓慢,正常人走两步,她能移一步。

    90年代初期,像杨树湾这样的村子,有摩托车的人很少,有自行车的也不多,即使家里有自行车,会骑的妇女也很少,更不要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她们出远门,基本靠脚步行。杨振国的岳母张翠花今年70多岁了,为了看外孙,天没亮就出门了,一路上走走歇歇,走了将近2个半小时才到杨振国家。

    岳母吃完了面,杨振国领着到了右边厢房,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双人大床,一张单人床,大床上睡着外孙小毛,单人床上睡着外孙女晓琴。晓琴今年四岁,还没有上学。村里没有幼儿园,只有一间小学,学前班只收六岁的孩子。

    岳母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探头看了看只露出半截脸的外孙女,又挪到大床边,俯身捋了捋外孙头上的被子。小家伙睡得很香,嘴角还流出一缕口水。岳母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声音却不大,想伸手摸摸外孙的头,伸出一半又收了回去,她不想吵醒了外孙。也许是走路累着了,看了一会,岳母坐在床沿,靠着墙打起了盹。

    不知道睡了多久,小毛的哭声把岳母叫醒了,在后院忙活的周慧娟快步走了进来。客人们已陆陆续续来了大半,菜已配好,饭在杨振国大哥家开始蒸了。厨房里老杨师傅已经炒好了几个菜。后院的菜市场已经收摊了,两个炉子在熬着莲藕排骨汤和银耳汤,洗衣盆里没有菜,换成了满盆子的碗筷,这是过中的人们,吃了面条收进来了的。现在要洗好,等下要开饭了。

    周慧娟给小毛穿戴好,又给他冲了一瓶牛奶,抱着孩子去外面太阳底下喂奶去。晓琴早就醒了,吃了一小碗面条,正在外面和其他小朋友打闹着。杨振国的岳母拄着竹棍,在其他亲戚的搀扶下,也来到大门外,其他亲戚给让了一把有靠背的竹椅,让她挨着周慧娟坐下。

    外面已经很热闹了,自行车、摩托车停了十多辆,两张大桌子也围满了人,一张在搓麻将,一张在打扑克。桌上的人言语交锋着来劲,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各拥一角,出谋划策。不感兴趣的人则四五人一堆,聚在墙边唠着嗑,手上或捧着一杯茶,或叼着一支烟,或磕着瓜子,吃着花生小食,九月份的天,还拖着夏天的尾巴,平时还有些热,今天倒还好,太阳晒着并没有温度很高的感觉。

    小毛是今天的主角,吃饱喝足以后,七大姑八大姨们都围过来逗他,有的摸摸他的小手,有的捏捏他的脸,有的作势要抱他。小毛很害羞,从不正脸看他们,不是低着头,就是把头歪向一边,嘴角还时不时会流出口水。亲戚们一波接一波,陆陆续续赶到了杨振国家,眼看快到晌午要开席了,唯独小毛的姥爷还没有到。

    说起这个姥爷,其实不是亲姥爷,小毛的亲姥爷也就是周慧娟的爹,名叫周国富,周国富最近身体不太好,外甥的周岁生日宴他来不了,留在家里看家。久久没到的这个姥爷是周国富的弟弟,名叫周国民,比周国富小15岁,在滨城做官,他可能是整个乡镇最有名望的人,不管是不是真亲戚,想找他帮忙办事的人络绎不绝,而且总能扯上点关系,他虽然也不胜其扰,却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能帮的忙他也尽量去帮。

    这个隔着一层关系的姥爷回来一次不容易,杨树湾对外只有一条大道,还是石头路,两辆小车并排走根本走不过去,一到暴雨天,有些石头被雨水冲走,道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天气好的时候,从滨城开车回杨树湾差不多要4个钟头,最近天气一直不错,没有下什么雨,路还比较好走。

    一直在后厨忙活的杨忠烈许是菜都备好了,端着个搪瓷茶杯出来透透气,顺便问问杨振国什么时候开席。杨振国拨了拨袖口,看了一眼戴了多年的老机械手表,12点13分,“应该快了,8点出门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要到了,再等一刻钟吧。”杨忠烈大喝了一口浓茶,盖上杯盖,又往厨房去了。

    又过了许久,在大门口晒太阳的宾客们依然在家长里短的闲聊着,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会工夫不说话就打起盹来。“嘀——嘀——”村口终于传来了小轿车的喇叭声,要知道村里买得起小车的不超过两家人,这应该就是小毛的姥爷回来了。

    杨振国起身往村里的大道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只见一辆灰头土脸的大众轿车停在了路边,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风衣加身,一个是大背头配皮鞋,一个是盘头配长靴,穿衣风格和湾里人完全是天上地下,用土话来讲,一看就是有钱人。这两个有钱人正是大家苦等的小毛的姥姥和姥爷,虽然辈分挺长,俩人看起来却非常年轻,和湾里的同龄人比起来,至少年轻十岁以上。

    久等的亲朋好友看到乡里最出名的人回来都纷纷起身,上前寒暄,就像看马戏一样,一群人把两位“外来人”围了起来,又像省领导到农户家调研一样,前拥后簇,话说回来,小毛的姥爷还真是省里的大官,虽然管的不是农业线,跟农民没多大关系,但官够大,权利还是有的。

    两位“外来人”早已习惯了这种被人群包围的感觉,驾轻就熟,一点不慌,杨振国在前面开路,他二人在后面一边和人群打招呼一边往大堂走。在人群中,这两个“外来人”抓到了小毛的亲姥姥张翠花,和小毛的二姥爷周富强,以及二姥姥刘凤霞 ,一齐在主桌坐下。

    原来,小毛有三个姥爷,这三个姥爷分别是周国富、周国强、和周国民,他们是三兄弟,周国富就是小毛的亲姥爷,今天身体不好没来,周国强是他二姥爷,比亲姥爷小五岁,周国民就是这个“外来姥爷”,三兄弟里面最小,比他大哥小十五岁。

    这三兄弟,老大和老二都没怎么读书,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老三上了高中,读了中专,一步步走出去,成了今天的大官。虽然三人年纪跨度有点大,关系却非常好,只要两位大哥开口,做老三的有求必应。按理说老大最大,说话最有发言权,但其实不是,在家族聚会的场合,就像今天小毛的周岁摆酒,说话最有分量的是老三,毕竟见过大场面,书又读得多,他说话的时候其他人只有听着迎着,也只有他看到不合适不顺眼的地方,无论是谁,无论多高辈分,他都可以说道几句。但终归是喝过墨水的人,他很懂得拿捏分寸,对长辈们还是恭敬有礼的。

    酒过三巡,宾客们都吃喝得很尽兴。席间不断有人端着酒杯,拿着酒瓶去主桌敬酒,和三姥爷打招呼,有的人是去表示感谢,感谢三姥爷帮忙解决了难题,有的人是去探口风,自己委托的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还有的开门见山,搬出同学、表舅等各种关系务必求三姥爷帮个忙。

    做官这么多年了,求三姥爷办事的人不说有上千人,上百人是绰绰有余了。不管所求的事情多大多小,也不管对方找来多少中间人,搬出了多少重关系,三姥爷总能气定神闲,灵活应付。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有把标尺,什么人拖的什么事必须办,什么人拖的事不用理他,只管打马虎,什么人拖的事马上就要打电话找人办,他心里敞亮着。两位大哥求他的事,他从来不怠慢,自己亲外甥的事,他从来不马虎,湾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他办事,他也常记心上,不能拖迟。

    打了几轮马虎,三姥爷起身准备要走,“大家尽兴,小弟下午还有公事,就不能陪大家了。”杨振国了解他三姥爷的脾气,他说要走,就不要开口挽留了。“没有什么酒菜,招呼不周,表叔多担待。”杨振国也起身准备送表叔。

    “毛毛在哪个屋,今天他是主角,我还没看到他,让我瞧一眼。”他三姥姥走之前要看看小毛,周慧娟过来带路,“在隔壁屋里,床上睡着呢”。

    三姥姥随着周慧娟和杨振国来到隔壁一个房间,里面靠窗一张大床上,双人被子中间裹着一个小人。周慧娟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耶,醒了。”她边说边撩开被子,里面的小人裹着一张小毯子,乌黑的大眼睛扑闪闪的望着眼前的这群人,许是吃酒的声音太嘈杂了,睡了一觉的小毛被吵醒了。

    “好刮气的毛毛啊,来,姥姥抱抱。”周慧娟把小毛递了过去,他三姥姥接过来,满眼的疼爱,“皮肤好好,又白又胖,眼睛也好看,长大肯定是个帅小伙儿。”

    “就是有些怕生害羞,总是不敢抬头看人,头斜斜的。”他三姥姥抱着小毛举高高,左边荡一荡,右边荡一荡,小毛倒是笑得很开心,就是脖子有点问题,头摆正坚持不了几秒钟,不是向左歪,就是向右倒。

    “这是有点不正常,这样子有多长时间了?”他三姥姥是省妇联党办副主任,经常到福利院、妇幼保健院、残疾儿童康复中心等组织去慰问,有问题的孩子她见得太多了,过去的经验告诉她,小毛这样子肯定是不正常的,他和其他同龄孩子的表现有很大出入。

    “以前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大一些了,慢慢发现脖子是有点问题,立不住,一直觉得可能是没发育好。”看到他三姥姥这样说,杨振国觉得自己以前的担心是对的,可能真的是个问题。

    “这样吧,现在还很难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回去给你个妇幼保健院的专家的电话,约个时间去他那里检查一下,有问题再说。”他三姥姥边说边掏出两个红包,“这是给小毛和晓琴的,难得回来一次,一点心意。”

    “这怎么好意思,小毛的事情还要麻烦婶婶。”杨振国、周慧娟和他姥姥把三姥爷、三姥姥送到路口,司机已经把车停在那里等他们了,车身也不像刚回来时满是尘土。很显然,在他们吃饭的功夫,司机已经把车开到池塘边洗干净了。

    送走所有亲朋好友,把桌椅板凳、剩饭剩菜收拾一下,已经到了下午4点多钟。杨振国和周慧娟终于有时间停下来好好考虑三姥姥说的话。

    “明天早上,我们还是带小毛去一趟省妇幼吧。”杨振国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要不要给婶婶打个电话,让她帮忙介绍个专家。”周慧娟有些担心,从没去过省里的医院,生孩子也都是在县医院,她也不知道医生看得准不准。

    “晚上打电话吧,婶婶现在还在路上。”

    忙活了一天,夫妻俩其实很累了,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们不知道明天的结果怎么样,不知道小毛的病严不严重,更不知道好不好治,要花多少钱,如果治不好,对小毛的未来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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