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殷然
赵渺推荐的心理诊室在距离御临市不远的龙吉市,坐高铁也就四十分钟的时间。诊室藏匿于这座三级市的市中心附近,两栋商务楼的中间夹着一个小小的二层小楼,没有招牌,只有门口挂着门牌,上面写着——接诊中。
推开黑色的门,里面是采光还算不错的接待室,可是内里的陈设却和映射进来的阳光产生了强烈的对比,死气沉沉。白色的地板,黑色的茶几沙发,几株植物摆在窗子前,房间内唯一的色彩也就只剩下绿色。
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个心理诊室啊
邢学宁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考虑再三还是走进去。
还能怎么办呢,都答应老妈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小小的前台在最内侧靠着楼梯,邢学宁凑过去的时候下意识的把手搭在台面向里面张望,前台却半个人有都没有,连个电脑和椅子都不存在。
“这什么鬼地方”
赵渺这小子不是说是他朋友开的心理诊所吗?这是刚刚开门,还是没装修好?
手指上沾上了薄薄的灰尘,邢学宁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撑着的前台,木板上面的灰尘很薄很均匀,并不像是是施工刚刚结束的样子。这里的情况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开设了一段时间但是根本无人问津的诊室。
有些无语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邢学宁抬头看了看一楼会客厅的棚顶,上面黑色的伞形吊灯甚至连灯泡都没有安装。
真能诓人啊赵渺。
邢学宁并没有联系这边的医生预约,在过来之前卞茹曾经再三和他确认过有没有联系名片上面的医生核对会诊时间,邢学宁只是敷衍着回应,心里原本就盘算着直接去龙吉市看看海散散心,就当做是旅游,并没有把看心理医生划入自己的行程。
邢学宁明白母亲心中的顾虑,她怕自己退缩逃避,怕自己嘴上答应但半路中逃跑没有认真看诊。苦口婆心的和母亲承诺了很多,邢学宁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其实内心对于心理治疗的抗拒还是在不断增加。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需要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才会觉得恐惧。
奈何,卞茹对自己的儿子性情了如指掌,知道邢学宁根本不可能听话,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下来让邢学宁更加疲累,不得不来到这个没有人味儿的心理诊室打个卡。他本来想在这个医生手里拿到诊断单回去应付了事,却没想到根本就没见到人家,甚至工作室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
还是先去找住处,明天再来吧。
想着,邢学宁转身准备离开,却被楼上突然传来的关门声叫住了脚步。他挪到接待室中间,仰头看着楼梯的位置,没一会儿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在拐角现身,看着杵在下面的邢学宁微微一笑。
“抱歉,刚才在楼上整理东西。”
“没事,我只是路过而已。”
“路过?路过的时候见到门口接诊中的牌子还能走进来的,肯定是有问题要咨询。”
皮鞋踏下的声音清脆,男人走下来闪身转入前台,邢学宁看着他弯下腰打开了柜子,再次起身的时候手里拿着两罐饮料。
前台下面还有小冰箱?
邢学宁拧着眉毛看着对方,缓过神来时那个男人的视线刚刚从前台桌面上自己留下的掌印转移,与自己四目相对。他抬手将罐子抛向这边,邢学宁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低头看了看,是自己喜欢的桃汁。
“我前阵子跟着市局跑了趟外地,出差时间比较久就让助手休假了。今天刚回来,准备自己整理一下东西,门口的牌子是忘了翻过来,最近经常有病人联系我说没人在家,门口还挂着接诊的牌子——话说回来,楼下会客室有点脏了,直接跟我上楼说话吧。”
想退缩,想直接转身离开告诉他自己就是走错路误打误撞进来的。可是对面的男人却没有继续征求邢学宁的意见,转身踏上了楼梯。他的形体表现就是在对邢学宁下达跟过来的命令,让邢学宁不得不迈步跟上他。
离得近些,邢学宁才发现这个人的身高在自己之上,一米八五左右,手长脚长的身形比例却匀称得当,肩宽却不夸张,腰线细臀胯却略宽,一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装点在身上将整个身材的优势都凸显出来。
跟在他身后踏上大理石的楼梯,邢学宁捏着桃汁的罐子,心底的紧张感还是很高。他看着身前男人走路时摇摆的西装下摆,抿了抿嘴唇慢了半拍跟上脚步。
“请进。”
或许是个人喜好,不管是楼下的会客厅还是楼上的会诊室,所有的装修风格都是商务简约风,黑白基调占据了整个空间。说实话,这种风格争锋明显的地方会让精神状态不好的人更感觉压迫。
下意识的觉得眼前人是个半吊子,邢学宁站在门口迟疑了半天,在他的第二次催促下才走进会诊室坐在单人沙发内。
距离近了些,现下才看清他的眉眼。
坐在对面的男人可能是因为身形的原因,外加刻板严肃的西装加持后整个人的气场不小。半长的头发打理精致,鬓边修剪得很短,下颚线棱角分明却并不锐利。他的眉眼长得极好,眉骨鼻梁高挺,双眸干净清澈,平和的望向自己时像极了小鹿,温和得很。
看骨相,这个人应该刚刚过二十五岁。
“喝吧,口渴了吧?”
他的声音清澈温润,举手投足之间的礼数也恰到好处。邢学宁心中的戒备悄然放低了些许,握着饮料罐子打开,抿了一口甜甜的桃汁觉得紧张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你就是赵渺介绍来的人吧?”
手上的动作一顿,邢学宁抬眸看向已经落坐在办公桌另一面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
“赵哥跟我说你长得很白,手指很好看,而且绝对不会承认是主动过来看心理医生。”
所以这小子刚才的话还有动作都是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病人?
有些无语的挑眉,邢学宁还没说话对面的男人再次开口。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赵哥提供的信息我也能看出来你的心理问题很严重,所谓相由心生,你心里的负担日积月累会渗透皮肉直接展示在你的身体上。很多时候逃避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只能让人逐渐陷入深渊没有回头的余地。”
“你几岁啊,说话跟老头子似的。”
本身的抗拒在这一刻缓缓不得压制,邢学宁克制了很久却还是不禁开口说出没有礼貌的话。他捏紧了罐子,桃汁从水滴口溢出来打湿了他的膝盖,他却仍旧直直的盯着对面喋喋不休的男人。
“我知道你抗拒心理治疗,但是心理问题不及时接受相应的干预治疗,你还能回去工作吗?据我所知你是个恪尽职守的法医,你的手上有比儿女私情更重大的责任。你能承担这份工作就说明你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相反的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常人更强,但是这个强不是让你硬撑着把自己逼到一个临界点。”
呼吸急促,眼前的景象一阵阵的发虚。邢学宁在尽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却觉得心脏和喉间都突然传来了滚烫的灼烧感。手中的罐子掉落在地板上,邢学宁捂着心口大口的呼吸着,喉间却只能传出类似于呜咽的声响。
他很害怕,非常害怕。
皮鞋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邢学宁只觉得有只微凉的手压住自己的后颈。他的手指轻轻按压着邢学宁脑后短短的发茬还有凸起的骨节,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用微小的动作缓慢的舒缓着邢学宁紧绷的神经。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邢学宁就撑着自己的双腿看着眼前的皮鞋踩在黏腻的桃汁中,逐渐的意识变得清明些许。
“好些了吗?”
“嗯。”
邢学宁没有抬起头,他感觉那只手缓缓地从自己的后颈上抚,在自己的后脑轻轻拍了拍。
“炸弹爆破之后留下的只有破坏,不会复原。所以,现在我们可以正式开始了吗,邢学宁先生?”
呼吸中逐渐缺少了男人身上淡淡的香味,邢学宁吸了吸鼻子,茫然的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