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心为公
范相的声音中正洪亮,语意激昂,情真意切,一番话也是说的满堂宾客心潮起伏,感同身受。
然而范宗尹说完良久,众人却没有一个站出来接话。
范相的意思他们都懂,无非就是陛下也开始对南党不满,他们北人的机会来了,现在大家商量下怎么搞倒几个南人,好让北人上位。
可是这事如果真的好办,也不会在今夜堂下十数人,大半闲赋在家,有实职在身的也不过大猫小猫三两只,三省尚不能掌其一,六部更是几无立锥之地。
属实是,南党真的势大啊。
有道是,上官有难,下官分忧。
见始终无人出头,中书舍人,李严只得起身,对四方行了个礼,不急不慢开口道。
“蔡老,范相,诸位。凑巧,李某这是倒是有一个主意。前几日在下同一个从两淮道回临安述职的好友在茶馆叙旧,无意中的听得一个消息。”
“南党参知政事贾似道的门生,两淮道都指挥使陈弼,自上任以来因对南方士卒多有偏颇,致使如今两淮防线内北方士兵积怨深重,营中南北士卒之间早已是势同水火,随时可能发生哗变。”
“窃以为,我等只需稍稍推波助澜,则两淮防线必生波折,陈弼统领两淮道兵事,到时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众人大喜,纷纷出声询问消息是否属实。
李严自是神色认真的保证道,消息千真万确,他不仅在这位好友这里听到,也通过一些途径在其他人那里证实了这个消息。
顿时,大堂上原本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俱是欢呼雀跃。
有几个平日里自诩擅长兵家学问的,已经开始设想陈弼倒台后,自己有没有机会运作到这个位置,即便做不了这都统之位,大树下面还有枝干数枝,总该是有自己一个位置。
至于所谓的士卒矛盾,军士哗变会不会影响战事,可能有几人想过一瞬,但随即便抛之脑后。
大梁有理圣在,万无一失。
君不见当年东夷凶狠如斯,到如今也已有十年没有大举南犯,两淮小打小闹也都是以伪齐为主。
范宗尹看着堂下众人模样,稍稍摇头,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掩饰自己笑意。
一边喝茶一边自省着,还是修行不够,上位者需喜怒不形于色。
李严的消息自然是假的,他一个快被架空的中书舍人,能有什么至交好友,更别提什么验证消息,不过是范宗尹借他的口罢了。
不过消息是假的,事情是真的。大梁为防备伪齐,在两淮道屯集重兵,这些士兵最初多是收拢的北地溃兵,后来慢慢补充新征召的南人。
当年大梁立国是由北到南,因此北人大多看不起南人,更有编排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可如今形势逆转,丙午一役,北地一泻千里,北人寄人篱下,南人自然反扑。
如此情形下,南北士卒之间必然多有冲突,加上南北两地生活习性本就相差甚大,平日里就多有矛盾。
可偏偏统兵的陈弼是南人,手下各军指挥使也几乎全是南人,即便陈弼愿意一碗水端平,他的决定在北方士卒看来也必然是在偏袒南人。
更何况这陈弼也压根没打算一视同仁,在他看来,军中南北问题很容易解决。
只要此后每年招兵只收南人不收北人,不需几年这种问题就解决了。只需如此再过十数年,当年的北人老去,大梁便只剩下南人了。
在陈弼的无视下,军中南北士卒关系变得愈发尖锐,陈大都统,只谋万世不谋当时。
范宗尹可不管陈弼是不是有什么万世谋略,他只是得到了这个消息,看到了这个机会,于是立刻展开行动。
不出意外,几日之后,两淮道必有骚乱。到时陈弼的都统之位自是难保,而范宗尹召集众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商议,由谁上位。
说来可笑,他范宗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拉下一个实权都统,却没能力决定补这个位置的人选。
至于原因,范宗尹看了眼旁边似乎要打起瞌睡来的蔡蔼挽,自然是因为我们这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蔡老大人。
“诸位,诸位,两淮道之事,范某也有所耳闻。不出意外,陈弼的都统之位只剩下几日了。”
范宗尹适时制止了堂内众人的喜悦,开始引入正题。
“今日,范某请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商议一下,这个位置,我们推举谁来继任。”
本来还颇为热闹的大堂,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毛遂自荐,需要的不仅是勇气,还有资历。北人领兵,这十年来近乎是被人当做一个笑话来讲的。
这种时候,至交好友的举荐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毛遂自荐是一回事,他人举荐就是另一回事了。几位自觉有资格上位的人。立刻开始向平日里私交甚厚的好友挤眉弄眼起来。
范宗尹则只是定定的看向了蔡蔼挽。蔡老大人,这时候你要还是装聋作哑,可就别怪范某不知礼义了。
刚刚看起来还是昏昏欲睡的蔡蔼挽,此时已完全变了副模样,原本双目昏黄的老态悄然消失不见。颇有深意的看了范宗尹一眼,缓缓开口,对着堂下众人说道。
“依老夫看,陈弼的位子,最好还是不要出自我们这些人之中。”
“前线刚生祸乱,我们就急冲冲把自己人推出去,不免落人口舌。而且我们统兵的名声还是差了点,都统下面的几位指挥使可以争取,以此来慢慢改善我北人将领的名声。至于这都指挥使之位,此次谋划既是范相一人操持,还赖范相决断。”
蔡老大人啊,你以为这是给我出个难题?可惜,你这些手段全在我想象之中。
看着言笑晏晏的蔡蔼挽,范宗尹一边微笑回礼,一边内心腹诽道。
对于蔡老本来还称他宗尹以示亲近,如今都改口为范相,他也是毫不在意,这才刚开始呢。
范宗尹清楚自己之前的一些举措已经引起了蔡蔼挽的注意,那么后面这位蔡老大人会如何跟自己添堵他也自然能猜出一二。
蔡蔼挽一口将自己这边的人全部否决,无非是觉得他那里还有几位南人出身的门生,毕竟老大人在朝堂耕耘数十年,即便如今落魄了夹带里还是有一些存货。
可惜,我范宗尹,也有。
“不瞒蔡老,宗尹确实有一个人选。”
范宗尹此时甚至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笑意,笑着说道,语调中更是不自觉带上了自己的晋地口音。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那位兖州麒麟,刘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