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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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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盯着最高处烛火映照间的家训,这是他刚刚学字就要练的内容,就像是烙印在灵魂里了一样——

    “淡泊明志,内省修身……”

    烛火噼里啪啦地跳动作响,他的眼睛好像也在烛火映照下明明灭灭。

    直到晨光熹微,朝霞乍破天边的阴云,外面持续了一夜的骚乱也得到平息,谢铭珂动了自己僵硬的腿,走到那一排长明灯前。

    他从袖口里拿出来一张薄薄的纸,一切就像是慢动作一样,纸张在烛火下很快被引燃,直到变成灰烬,他也没有松开。

    谢铭珂就像是感觉不到手指上的烧伤一样,面不改色,就那样静静地垂下手。

    他再在蒲团上跪下,连磕了三个头,才从祠堂里出来。

    谢父谢母是一对很好的夫妇,更是“君子”的典范,在这个家世壁垒的时代,他们基本是毫无芥蒂地接受了谢铭珂和谢翊杰。

    谢铭珂也一直感恩着,崇拜着,模仿着,直到现在这份仁慈和友爱,变成了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刚刚烧毁的,就是谢父在他弱冠时给他的礼物——一份脱离族谱的证明,每一位宗族长老都在上面盖了章。

    “铭珂,若是你日后不想被谢家的名号束缚,随时都可以兑现这份证明。”

    谢父就这样慈爱地对他说,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就好像他是真正谢氏的儿子那样。

    之后,他日夜翻看着这张薄薄的纸片,等待他的花开,到时候就可以用这张纸片去解除束缚,追求真正的灿烂。

    谢父谢母的死亡让这一切,一切澎湃的等待戛然而止。

    他被硬生生卡在了义与爱之间。

    如果他选择报答恩情,一辈子与谢氏绑定,支撑起整个正房,那么他就不能再跨越雷池一步。

    这样的痛苦就叫谢铭珂被撕裂开来。

    就这样,烛火烧了一整晚,他最终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亲手为自己戴上道义的枷锁,亲手烧掉了那份证明。

    他不能让自己,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磅礴的欲望刺伤盈盈,所以选择亲自走进牢笼里。

    他不想让那双信任他的眼睛失望。

    谢铭珂知道不能和人性赌博,即使是未来的自己,他也不敢押注。所以那些曾经他向往的君子礼义,终于落回到他的身上。

    走出祠堂,迎接着清晨第一缕阳光,他从此以后只会是谢盈盈最信任的“兄长”。

    ————————

    “哎呀,你也知道我最近得到了一只特别漂亮的……”

    “这个脂粉味道真好……”

    “哈哈哈我也听说了……”

    各位世家贵女们在花花草草间交谈着,就像是蝴蝶一样,如花的面庞和叮叮当当的钗环,也不失为颜色的一种。

    倒春寒一过,冬日肃杀的气息终于是消退殆尽,各种赏花宴的邀约也是纷至沓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以谢盈盈的身体和身份,大概是不会来自家的赏花宴,但是请柬是一定要送到的。

    这是一份对谢氏嫡女的尊重和敬畏。

    本来谢盈盈小病刚刚抽丝般终于地好全了,不想再费精力应付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

    但是今天的赏花宴她却不能不出席。

    因为这个宴会是林海棠主办的。

    这位林海棠正是当今皇后的亲外甥女,太子的表妹,赏花宴也办在太子府上,可见林家的富贵权势。

    虽然谢盈盈不出现林海棠根本不敢怪罪,但是谢氏嫡女是不会做这种程序上失礼的事情。

    所以谢盈盈今日带了温玉出席了赏花会,林海棠还特意问了太医,将花卉精挑细选了一番,叫她不要闻了花粉后害了病。

    “盈盈,你可算来了。”

    她才进门,卢清梦忙凑上来,悄声数落着她,毕竟其他贵女都来了好一会儿,该交换的八卦都流转了一遍。

    “今日放榜,外面实在是堵得慌。”

    谢盈盈轻飘飘地说,笑着看卢清梦手舞足蹈地交换着八卦:

    “刚刚太子殿下才露了一面,就去男席了,感觉也不是很亲近林海棠,或许这个赏花宴也主要是皇后的意思。”

    “哦对了,我们家那个倒霉玩意,昨晚又醉在淮南河的花船上,今日都没来呢!”

    “卢知一?”

    “除了他还有谁,有他这一个就算是造了八辈子孽了——”

    卢清梦正是来自两大世家之一卢氏,只是并非正房,属于旁支嫡女。

    卢知一则是卢氏正房的独苗苗,是洛阳城鼎鼎大名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再加上他父亲软弱,母亲溺爱,简直就是捅破了天,也有人在后面补的恶霸。

    前段时间还因为强抢了民女,那个女子刚烈地撞在大理寺门口死掉了,惊动洛阳。

    就算是这样他也平平安安地,从大理寺转了一圈就出来了,昨日又照旧去寻欢作乐了。

    世家一手遮天的本领可见一斑。

    “哦对了,听说那名女子还是一位准备议亲的,真是造孽呀。”

    卢清梦摇摇头,不屑和厌恶溢于言表,世家作为一整个整体,卢知一的行为同样会辐射到整个卢氏身上,特别是他还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

    “据说那位女子的未婚夫婿,今年还准备应试,结果因为这件事情,他击鼓鸣冤,当时就被拖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个全尸……”

    “可怜人……”

    谢盈盈皱着眉,人在权力的倾轧下这样无力又脆弱,让她感到心口不适。

    “瞧我,赏花宴尽说这种话了——”

    卢清梦见她脸色不好,忙转移话题,生怕让她不舒服了。

    说话间,前面正喧哗,只看见一群莺莺燕燕一样的贵女们围着林海棠,貌似是她正炫耀着皇后姑母特赐的稀有花种,千金难买一株。

    她昂着首,得意地逡巡着众位娘子们羡慕的神色,像只孔雀一样。

    直到她看到站得远远的谢盈盈,那种素白的脸,通身的气质和永远微微蹙眉但又淡淡如水的表情。

    林海棠在招呼完娘子们自便之后,就抬脚向谢盈盈走去。

    她承认嫉妒过谢盈盈,但是真正走近她才会发现,那是一座高山,真正聪明的人就不会嫉妒,只会仰望和攀爬了。

    “谢娘子,今日赏花宴可有不适吗?”

    林海棠的脸是正统的国色天香,真正笑脸待人的时候,谁都能给她两份情。

    “并无不适,倒是花形排布错落,花香交杂沁人,可见林娘子妙手慧心。”

    谢盈盈也能敏锐分辨人的善意恶意,这些世家贵女总是有自己的矜持和高贵在的,若是主动上前来,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夹枪带棒。

    “哈哈哈,实在是献丑了——”

    林海棠笑着,她越看越觉得,若是谢盈盈为男子,她大概会非君不嫁。

    但是她们都是女子,姓氏还不一样,这就注定了她们在择婿上,注定有所冲突。

    “那两位娘子先逛,待会侍女会来上糕点和茶水,我先去男席看看太子表哥。”

    说罢她就走开了。

    “劳林娘子费心。”

    谢盈盈悠悠地看着兰花和牡丹,其实世人觉得不搭,不过是世人的框架把它们隔开罢了。

    “当真是神气,只是不知道能到几时。”

    卢清梦酸酸地讥讽道。

    从前还小的时候,她身为卢氏旁支与林海棠这种小姓氏交往时,身份也算是相当,还因为卢氏能高她一头。

    现在因为林皇后和林海棠的父亲护国将军的缘故,林家可谓是水涨船高,有着与谢、卢平起平坐之势。

    这种落差实在不能叫人不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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