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淡泊明志
谢盈盈猛得咳了起来，感觉心脏传来一丝丝的痛感。
“今日的药没有喝吗？”
一双手以一种笼罩的姿态，把一张狐裘轻轻的盖在她的背上。
谢盈盈侧头看向来人，她唤道：
“兄长。”
“嗯，我刚刚下值回来。”
谢铭珂身上的官服还没脱，通身的深绿色映得他面白如雪，剑眉星目。
“那兄长先去休息吧，我今日的药已经喝下了。”
谢盈盈轻柔柔地接过狐裘，将它在身上拢了拢，指尖轻轻划过谢铭珂的手，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喝了怎么还在咳，是大夫不尽心吗？”
谢铭珂温和着目光，看着她的小脸被围在狐裘里，那双含情目就这样像个小兽一样，信赖地看着他。
他只能面不改色地扮演长辈的角色，把刚刚被碰到的手指，藏在身后，慢慢地捻着。
“没有——”
谢盈盈在兄长面前，终于不似在外面那样——端庄又优雅，反倒言语肢体间都透着小女孩的娇俏。
她眨巴眨巴眼睛，拽着谢铭珂的衣角，左晃右晃说：
“卿大夫最尽心不过了，今天这样咳应该只是倒春寒的缘故，等到这阵子过了就好。”
谢铭珂抚摸着她的脸颊，像糯米糍一样软糯可爱。
“更何况我现在不就还挺好的——咳咳咳……”
谢盈盈才神气了没有两秒，就感觉短了气，忍不住咳出来。
“好了，这几日盈盈就先不要出门了，等到暖和一些再出去踏春吧，毕竟人不能同天意抗争。”
谢铭珂给她顺着气，看着她咳得泛红的脸颊，反而比平时显得更加好气色，呈现着饮鸩止渴一样恐怖的美丽。
“嗯……”
谢盈盈像蔫了的花骨朵一样，萎靡地缩在狐裘里。
“我先回房换身衣服。”
“嗯……”
谢铭珂出到院子里，正好遇到端着药膳的卿思，他们两人互相都看不顺眼对方，但是又因为谢盈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盈盈近几日都不太舒服吗？”
“稍稍有些。”
“整日这么难受也不是办法，给她再开一贴药吧，缓解一下。”
“是药三分毒，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卿思怼了谢铭珂一下，就径直进了房里，她端着的药膳，正是为了缓解盈盈最近的咳症。
谢铭珂也注意到了药膳，就知道她有办法了，不太在意卿思的冷嘲，抬脚回到自己院里去。
他和卿思的不合，好像就是命中注定一样，谢盈盈求着他收留卿思的时候，他就开始皱眉了。
一开始他是觉得这个女人太过危险。
据卿思所说，她本来是一个医学世家的大女儿，跟着自家的祖父学得一手好技艺。
但是因为父亲懒惰，再加上继母恶毒，他们竟然为了祖父手里的家传药方，将老人逼死，但是她偷偷把药方给藏了起来。
他们卖药方不成，就打算把她嫁出去，给富商当小妾，就为了那一笔彩礼钱。
于是她迷晕了看守的侍女和嬷嬷，偷偷跑了出来。
在路边没有活路的时候，谢盈盈把她给救了回家。
谢铭珂觉得这样的女人，是一把太过锋利的匕首，若是把握不住，就会伤到谢盈盈，他绝对不能允许一丝这样的可能。
但是他也受不住，盈盈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只能暂时答应。
虽然后来卿思留在谢府里，确实勤勤恳恳地为谢盈盈治病，而且他派人去查了她的背景，证明确有此事。
但是他还是和卿思不合，因为他的秘密被卿思看见了——
那是一个春光灿烂的午后，谢盈盈就躺在被褥里，无知觉地长着小嘴，粉色的舌头从小齿间隐约可见，谢铭珂没忍住吻了一下她的脸。
卿思正好端着药进来。
谢铭珂抬起头就看见卿思的眼睛，充满了嘲讽，他面不改色地理理衣袖，一如往常地走了出去。
就算听见卿思那声气音的“恶心”，他也面色如常。
是的，他确实是一个让人很恶心的人，至少他也是这样日日告诉自己的。
除了谢氏以外，很少有人知道谢铭珂和他弟弟谢翊杰，都不是谢氏正房的亲生孩子。
他们本来是谢氏宗学的教书先生的孩子，后来父母遭遇意外，就被谢父谢母接回来，本来想要当做两个侍卫养着也行。
后来竟然发现谢铭珂聪明异于常人，再加上谢盈盈很喜欢他俩。
因为心疾的缘故，她出门本来就少，更因为羸弱，所以交不到什么朋友。这是小姑娘第一次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谢父谢母商量了一下，就决定把两兄弟收养，给予他们正统的谢氏正房嫡子的资源和教育，并且由宗亲们见证进入族谱。
成为了谢盈盈宗族意义上的“亲哥哥”和“亲弟弟”。
谢父谢母想的很好，如果日后女儿长大了，喜欢谢铭珂，那么把他移出来族谱，进行正常嫁娶。谢铭珂的能力品性都有目共睹。
如果女儿嫁人了，谢铭珂也可以为自己养老送终，为女儿在婆家提供底气。
谢铭珂也知道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谢盈盈而来的，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那种男女之爱的照顾。
但是他不能主动去引诱她，因为谢铭珂对于谢盈盈而言只是备选项。
他就在这样扭曲的又卑微的爱里等待，等待一朵花的开放，等待一朵花的垂怜。
就这样等着等着，花还没开，冬天就来了——
谢父谢母在探亲途中遭遇山匪，没有任何阴谋，人就是毫无征兆的，这样走进了宿命的阴影里。
消息送来的时候，谢盈盈当场晕厥，谢翊杰抱住她慌乱不已，而谢铭珂呆立当场，他好像被命运的审判震聋了耳朵。
周围人的惊呼和哀戚，都变成了默片。
就在谢翊杰和其他所有人都，整夜守在谢盈盈床边时，谢铭珂独自一个人站在祠堂，看了一整夜的谢氏牌位。
他盯着最高处烛火映照间的家训，这是他刚刚学字就要练的内容，就像是烙印在灵魂里了一样——
“淡泊明志，内省修身……”
烛火噼里啪啦地跳动作响，他的眼睛好像也在烛火映照下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