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阴雨连绵
下雨了,淅淅沥沥,寒意加剧。是调皮的鸟儿惹恼了忧郁的云,亦或是来自影魔的挑衅。
记得母亲提起过,我出生在一场暴雨夜,电闪雷鸣,紧张的气氛被烘托到极致。
母亲被难以估量的痛苦搅得大汗淋漓,而我那不努力的人设,早在出生之前就被锁定。
母亲苦闷地说是我不愿出来。
导致精疲力尽的她陷入昏迷,父亲不得不签下剖腹产的协议。
自打听说这一真相之后,我便厌倦下雨天,就好像是老天在刻意提醒我——我的出现伴随着一场灾难。
母亲的产后抑郁格外严重,稍不留神就情绪崩溃。
这曾是我愧疚的根源,造就了我孤僻的性格。
而父亲的离去是直接劈中我和母亲的惊雷。
母亲彻底绝望了,精神不振,住进了疗养院里,每个周末我都会去看望她。
而师父的父母可怜我孤苦伶仃,身边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亲戚,便给予了我莫大的支持。
坠入幽暗的我有幸被温暖的阳光照耀。
渐渐地,师父,叔叔和阿姨成为了我口中的家里人。
我看着子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心酸,“依赖的下场总是面临失望。”
“我这么不值得你信任?还是其实在你心里,我就是走狗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魔头。”
“子桑,无论你出于何种原因,归于平淡就好。你在我心里挺好的,甚至可以用高尚形容,你有自己用尽全力想要弥补之人,你不惧权贵,可以为了她们突破自己,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不应该成为你的绊脚石。”
“绊脚石?臭丫头,我不允许你妄自菲薄!”
“只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我们迟早会分开。”
子桑眉头深锁,“多留点念想不好吗?”
“师父留给我的念想已经够多了,多得我快喘不过气了。能不能放过我啊,念想对于苟活于世的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欲哭无泪,是雨不愿与我共鸣。
“是我太自私了……”子桑眼帘低垂,纤长的睫毛阻隔了他的情绪。
我看不穿他。
“原来你们在这儿。”
被风吹得半掩的门又被推开了——是南宫,他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扮相,白金色的长袍华而不俗。
“南宫大大,你怎么回来了?!”我大吃一惊。
南宫的笑容充斥着苦闷与自嘲,“实不相瞒,我回云庭复命,尊上得知真相后大发雷霆,命我解除祸患之前都不得返回。”
“哼,被逐出家门了。”子桑不留情面,一语道破。
“天帝的气性还真够大的。”我口无遮拦之后立马捂住嘴,惊恐地眨巴眨巴眼睛,“他不会听见吧?别降雷劈死我。”
“姑娘放心,三界中人是无法窥探人类世界的,除非本人亲自前来。”南宫打消了我的顾虑,自己却不忘添油加醋,“不过姑娘说得没错,我那父皇却是如此,我并非忌惮,但也得给他老人家留些薄面。”
我被南宫背地里的吐槽给逗笑了,全然忽略了一旁挤眉弄眼的子桑。
“你们慢聊,我回去歇着了。”子桑没好气地说。
没等我开口,他已经无影无踪。
南宫察言观色后欲言又止。
他迟疑片刻,低声试探道:“南宫此番前来,冒昧了?只是忽而想起,答应姑娘的事情还未兑现。”
“哎呀,你别管他了,反正走不远。”
子桑自我的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南宫切入重点,郑重其事地说:“关于校医莫璟轩的动向,我已有眉目。目前能够确定的是,他还活着,但并不在此处。只是校园里,确实残留着他的气息。”
“不在?学校目前这状况,不像是可以随意进出的样子啊,而且依子桑所言,莫老师公然将我抱到操场,却不受影魔袭击,难不成——他也不是普通人?!”
“依我所做的调查,他只可能是普通人。但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陷入思考,不再回应。
南宫疑问,“姑娘和他可有何过节?”
“当然没有,我见过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以前,唐绮安体育课受伤,我陪她去,那次算是和他接触最久的一次吧,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莫老师挺温柔的,也很有耐心……等等——”我如梦初醒。
“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
“莫老师……他姓莫……和师父的女朋友同姓!”
“女朋友?”
“就是恋人!我之前怎么没想到……他们一个是校医,一个是音乐老师,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很容易被误以为只是凑巧,可是,真的只是凑巧吗……”我开始想入非非。
“姑娘何以见得?”
看得出南宫是个严谨之人,没有直接证据难以下定论。
我如实道来,“只是直觉……没什么说服力,可如若要找到我们的联系,这是唯一的可能性了。师父和他们同为学校职工,师父和莫老师又是恋人关系,假设校医真和莫老师是亲属……那师父的死他会不会……不行,我必须找到莫老师!”
猜疑占据了我的大脑,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我的肢体。
南宫挡住去路将我拦下,劝诫道:“姑娘切莫冲动,校医的档案我看过了,上面没有可以证明二者关系的内容。”
“档案是可以作假的!”我激动地说。
“我知道你渴望知道真相,但你现在不冷静,只会事与愿违,莫璟轩背后是否存在更大威胁还不得而知,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南宫的从容不迫我学不来,好似近在咫尺的真相插上翅膀远走高飞,它绑架了我的眷恋,又在高空将其无情掷下,凛冽的风,稀薄的空气,撕扯着它。
可它依然顽强。
南宫执意阻拦,我只能无助地蹲下身来。
“神界的,放她去吧,他所谓的师父对她很重要,她不过想知道他死亡的真相。”
我抬头望着再度现身的子桑,眼睛湿润了。
“疑点众多,我只是不想让姑娘冒险。”南宫道出苦衷。
子桑义正辞严地说:“有什么事,我会替她兜着。”
心里一热,汹涌的泪水滑落眼角。
我此时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南宫妥协,让开了通路。
“植物园或许有什么线索,那里是莫璟轩气息最浓烈的地方。”
“谢了。”子桑迈出了大门,脑袋微侧,“走吧臭丫头,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我赶紧抹掉眼泪,紧随其后。
子桑宽厚的背影为我遮挡阴霾,抚平了我内心的不安。
“谢谢你,子桑。”我脱口而出。
“免了吧,没心没肺的臭丫头。”
子桑不忘嘲弄,我却听闻一丝淡淡的笑意。
植物园离宿舍楼不远,平日有专员打理,听闻校长喜爱花草树木,这里也是他时常光顾的地方。
尽管学校大体已经破败不堪,此处依旧生机盎然,草儿绿油油的,花朵更是娇艳欲滴。
正值阴雨天,向日葵像是坠落的太阳,带来视觉上的温暖。
这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身心得到治愈。
“听南宫大大的意思,莫老师应该经常来这儿吧。”
“直接进去吧。”子桑示意。
步入温室,眼花缭乱,却也一览无余。
我们四处逛逛,植物园算不上大,植物品类倒也丰富。
“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我得出结论。
“那边是?”
我循着子桑手指的方向看到一间独立小屋。
“多肉房?”我凭借记忆道出了名字,直到走近看到门上悬挂的招牌得以证实。
子桑推门而入,有序陈列各色多肉的展架映入眼帘。
我欣赏着乖巧可爱的多肉,子桑已经绕场一周。
“说起来我还没进来过,这里往常都是上了锁的。”
子桑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有吗?”
强迫症作祟,我无视一旁“请勿触碰”的提示牌,伸手摆弄一盆和同排其余多肉方位有些不同的多肉。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闻轰隆隆的异动,尽头靠墙而立的展示柜旋转成一条直线,露出了未知的空间入口。
“什么情况?!”我大惊失色。
“果不其然,是密室。”子桑的猜疑得到了证实,“进去看看。”
密室空间狭小,更像是毛坯房,其间摆放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对桌椅。
恐怖的是,一只翅膀残破的影魔坐在床上,手脚被厚重的锁链束缚。
它看见了我,发出了尖锐的嘶鸣,无力挣扎着,晃动的锁链发出特有的金属声。
“这里怎么会有怪物?!”
“能桎梏影魔,这些锁链定是施加了灵力。”
轰隆隆的声响再度传来。
“不好,门要关上了,我们先出去!”子桑提醒道。
说时迟那时快,我拼了命往外冲,刚返回多肉房内,展示柜便恢复原样,差一秒都出不来。
“子桑?!”
我发现子桑没有跟来,着急地拍打展示柜,连呼带喊。
谁知一溜烟的功夫,子桑出现在我身旁,嗤笑着看我。
“怎么,担心我?这种人造密室,还能困住我?”
“哎呀!”我不满地叫道,“真是的,子桑鸫翎,你有完没完。”
子桑笑得可欢,我恼怒地看着他,无话可说。
我们离开了植物园,诡异的情景在我脑海里扎了根。
“太奇怪了,怪物居然单独被关了起来,这到底是谁干的啊?”我百思不解。
“你有所不知,影魔长期丧失噬魂目标,也会攻击同类,这只影魔或许有身份,关起来,更像是在保护它。”
“可这灵力从何而来?”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我和子桑面面相觑,话题无疾而终。
到头来并没有寻到莫老师,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疑虑升级,真相始终和我玩着捉迷藏。
“这雨啊,下了快一天了。”我摊开手心,接纳一股冰凉。
“你也不撑把伞,头发都湿漉漉的了。”
子桑看起来安然无恙,雨水和他似乎不在同一时空,根本落不到他身上。
“我讨厌雨天,可这一淋啊,给我淋清醒了,倒也自在。”
“臭丫头说什么呢,怕不是着凉昏了头,还不找地方避避雨。”
“子桑,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见子桑有所动作,我赶紧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头。
本以为他又要打我的脑袋,怎知他随机应变,改做刮弄我的鼻头。
“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罢,他消失了,却不忘放话,“赶紧的啊,回屋去,别逼我把你拽回去。”
“知道啦。”
我连跑带跳,蹦蹦跶跶地往宿舍楼赶,熟悉的身影停留在必经之处,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发丝滴淌着雨珠。
他神色淡然,画面美得破碎。
“黎慕筵?”
他投来目光,熠熠生辉。
“小梦,生辰快乐。”
我瞳孔放大,如梦方醒。
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阴雨天,是寻常到可以被遗忘的日子。
封存的篇章被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所翻开。
错乱的音符演奏不出动人旋律。
然而今天的我,十八岁。
花一样的年纪,枯草般的心境,如何迎接新生?
我的人生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