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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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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

    曹操在军阀混战中势力逐渐增强,并控制东汉朝廷,为曹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中国有句老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

    魏、晋之际,中国盛衰强弱之大界也,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政治演变和经济发展,三国鼎立的平衡格局被打破了。

    咸熙二年, 泰始元年十二月丙寅日,公元265年,曹魏皇帝曹奂禅位于司马炎,改元泰始,是为晋武帝。

    曹魏灭亡,西晋开始。

    司马炎篡魏,建立政权,国号为晋,定都洛阳,由晋武帝统治的太康盛世正式拉开了序幕。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这日风和日丽,云淡风轻,在这层峦叠嶂,崇山峻岭的山林里,忽就听见不远处有马儿脚蹄子摩擦地面的“唰唰”声,还伴随着男儿的“驾!驾!”声,声音听着甚是年轻。

    细听之下,竟不是一匹马,竟也不是一个男儿,而是一群!

    公元278年,西晋开国十几载,正处于鼎盛时期,话说这太平盛世里,也挨不到打仗这一说,听这个动静,像是有什么大阵仗似的。

    躲在草丛里的女郎不敢吱声,悄悄把旁边的杂草又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好让自己躲得更隐秘些,她知道这些武将们是阿父的手下,这会子是来寻自己的。

    女郎约莫十四、五岁,长着一双吊杏眼,睫毛又长又密,细看像把小扇子似的。眼皮薄,双眼皮倒是不怎么明显。

    女郎鼻子小巧微翘,脸型微圆但又带着一点瓜子脸的意味,眉毛长入鬓,细细的画了两道,脸上不怎么施粉黛,没涂铅粉,但是皮肤却雪白,嘴巴不大不小不薄不厚,倒是点了朱唇。

    正值朱夏,日头照在她的身上,脸上的小绒毛看的一清二楚,皮肤竟被烈日照的白里透红,不细看还以为是个透明的假人儿蹲在石头后面。

    晋武帝司马炎统治时期,女子若十七岁未出嫁,就得由地方官选配偶。

    女郎躲在这儿,倒不是为了躲避婚嫁的。只是她刚刚呕气于自己的阿父跑了出来,却不想越跑越远,索性干脆就躲着玩儿。

    女子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但毕竟还是个孩童年纪,玩心重也是可以的。

    这会儿女郎正蹲在石头后面听声,听那些将士手下们都跑到哪儿去了。

    寻思着过一会要是腿蹲麻了还找不到,自己就先跑出去,一是不给那些手下难看,二是也给自己留条后路。

    家里的二尊虽然宠爱自己,但却从不溺爱,家里的兄长也宠爱自己,但也却从不溺爱,要是把事情闹过头,板子是不会挨的,但是一顿数落肯定少不了。

    回头再让她把《仪礼》抄几遍,那她的手腕可就不用要了。

    正寻思着一会怎么嬉皮笑脸的搪塞过去,却听见不远处有一女声“哎呦!”的叫了一声。

    声虽小,但也就几丈距离,女郎从小喜静,对声音及其敏感,这一声“哎呦~”她自然是听得到的,她赶忙下意识的回头看,想看看这女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一个微弱无声的女声慢悠悠的道: “这、这、这位小女子,哎呦~哎呦喂,劳烦小女子搭把手,扶我起来可好?”

    寻着声音望过去,草丛中好像有两个脚丫子在隐隐约约的翘着。

    见这女郎未动,她又道:“劳烦女公子了…哎呦呦~”

    女郎赶忙上前将其扶起,这才看清这人样貌。

    害!光听声,她先前一直以为跌倒在草丛里的定是一位妇人,却没想竟是一个正值金钗之年的小女孩,瞧着也就比自己小个两三岁的样子。

    想着自己耳朵怎么这般不好使了,孩童还是老妇她都听不出。

    女子到了金钗之年,也应该开始打扮自己了,以求寻觅个好人家,才能嫁得如意郎君,但是看这小女孩的这身打扮,啧啧,怎么说呢

    发型分两截儿,上半部分的头发梳起在脑顶,抓了一个小发包,下半部分的头发随意散落,长度至锁骨,扎起的头发用粗布条随便绕了绕,头上光溜溜的,不插任何发饰,耳朵上也光秃秃的,别说耳环耳坠了,连个耳洞都没有。

    一身粗布麻衣,可能是为了方便务农,没有大袖衫也不穿多折裥裙,袖口裤口皆不宽大,腰间还用一根绳子做了一个束腰,外着一件薄薄的对襟小开衫,脚上穿着一双麻履,脚尖上全是泥。

    女郎细细打量着她这一身穿着,心道:“想必不是缙绅之家,也不是从商的,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吧。”

    女郎虽然年纪不大阅历尚浅,但好歹也是读书习字的,虽然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要是写不好一手毛笔字,读不出《论语》,看不懂《诗经》,那可是万万不行的,所以这点眼力界她还是有的。

    “你读过书?去过书斋?可请过助教?”女郎温温柔柔的道。

    小女孩手指头绕着腰间的麻绳,又把挂在腰间的小布袋掖了掖,然后瞪着两个黑不溜丢的大眼睛盯着她。

    不知所云,小女孩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竟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愣在那里默不作声。

    女郎自觉问话有些唐突,笑了笑道:“是见你说话有礼仪,才问你是否习过书。”

    小女孩欠了欠身,垂眼道:“一两黄金一两墨,自幼家境贫寒,使不得这些。家慈从小教育,待人要谦卑和善,自然就是知道的了。“

    女郎听闻,心道;“虽然是个农户人家,倒是很懂礼数,可见是慈母严父啊!”

    女郎接着又道:“你家住何处,一会吩咐麾下送你回去吧?”

    麾下?小女孩没有读过书,不懂得书上这些之乎者也的道理,自然也不晓得这个词的意思了。

    小女孩见面前这个女郎也只不过是比自己大了个两三岁的样子,说话却这般的老成。

    女郎穿着一水的连身长袄,裙长曳地下摆宽松,颜色艳丽面料细软,腰间系革带,挂香包,梳着流行的蔽髻,其髻上插着金步摇,耳朵上戴着玛瑙耳坠,脸上着淡妆。

    既然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必然是讲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小女孩怪自己今日见面有些唐突,日后寻个机会再说,现下还是先别沾染了吧。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吾家住茅草屋,脏乱差,不可……”

    话未毕,却听见不远处有个男郎扯着嗓子道:“哎呦喂!菩萨保佑啊!我的小祖宗哎!可把你找见了!要是再不把你寻回去,我这屁股可就要开花儿了!”

    这会儿正值夏季,前些时候又下了几场雨,植物趁着势头疯长,几夜之间,树林里的杂草就快赶上一人高了。

    两位女郎为了方便说话,早就站在树林旁边的一条土路上了。

    小女孩平日不读书,也是知晓说话礼仪的,大声喧哗自然是不行的,女娃娃家处处都要拘着,倒是很羡慕这些男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话一身的蛮力还能上阵杀敌,无人约束,潇洒的很。

    有时候真是后悔投错胎成了女儿身,立马眼神就被吸引了过去,想要瞧瞧说话豪迈的男郎长的什么样子。

    只见对面不远处的一处草丛里探出一个马头。

    这马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唯有四个马蹄子部位白得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跑的飞快,这样的马有个讲头,名唤“踏云乌骓”,也叫乌骓马。

    乌雅马是兵营中最爱用的马,骑马打仗动作迅速,可日行千里,也可当邮驿。不过这马尊贵的很,需得好生圈养,所以一般人家也用不上。

    牵马的这位男郎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已行弱冠之礼,看这架势,应该是在军营里已经谋得了一个职位。

    也许是从小练武的原因,男郎皮肤有些黝黑,眉眼之间透露着一股英气,一道剑眉,脸型略方,身姿高挑英挺健壮有力,符合现下西晋女子的审美,很是俊朗啊!

    “你怎么寻人寻到草丛里去了?你当我是个小孩子家躲猫猫么?”旁边的女郎不客气的道。

    “呦呦呦,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么?从小就喜欢往隐秘的地方扎,我不去草丛里寻你还去哪儿寻你去!”男郎打趣道,脚步倒是快的很,说话间也就走过来了。

    “咦?”

    男郎望了一眼旁边垂眼站着的小女孩,道:“你何时认了个幼妹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女郎佯装生气,道:“你可别浑说,一会儿寻个时间送她回去吧。”

    男郎道:“不知是我浑说还是你浑说,寻你的人尊公就派了几个,也只有一匹辇车,难道你让她骑着军营的马回家,我在旁边牵着?还是我骑着马驮着她一同回?还是让她坐辇车回?尊卑有别,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这脑袋还要不要了?你这善心倒是随便发,难为的可是我。”

    男郎瞧了小女孩一眼,接着道:“不是不送你回,只是实在不妥。”说罢便不再作声了。

    “你可会骑马?”女郎道。

    “啧啧啧,我的大小姐,农户人家可有会骑马的?再者,军营的马都是认主人的,将士们平时亲自给马喂食打理卫生,还要亲近个把月才能喂熟感情,你让一个生人靠近,严重的摔个残废,轻的马蹄子踢几脚,你不心疼她?尊公可就要把她的下半辈子都要管了。”男郎一边气恼一边道,真是拿她一点辙也没有。

    小女孩在旁边听着二人拌嘴,心道:“今天果然是不适合见面,真就是唐突了!也怪我心太急,以为时机成熟,也以为只是见个面说几句话而已,没想到现下这般尴尬。虽多年未见,她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心善,甚至也不问问,一个小女孩来树林子里作甚?我还是找个由头开溜了吧,就说,家就住在树林的那头,顶多半公里远,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就不必劳烦了。”

    小女孩刚要张嘴,就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树干后面慢悠悠地传出来。

    “囡囡啊~咋还不晓得回家啊?可让祖父好找哎~”

    语毕,就见一个蓄着齐胸长的灰白胡子的老翁从树干后面,弯着腰驮着背,颤颤巍巍的转了出来。

    老翁身着褐衣,头上包着黑色的头巾,手里拄着一根用树枝粗粗打磨的拐杖,脚上穿了一双打了补丁的,用麻布制的鞋,鞋是用草履纳的底。

    古时,阶级分明,贫富悬殊,普通老百姓能活着便是福气,自然也不计较生活质量,有衣穿有屋住有麦麸饭吃既是好的,不奢望太多,贫贱之人为庶民,也不可戴冠。

    富贵人家皆穿丝织的衣物,而普通百姓只能穿粗麻做成的衣服,也因此形成身份地位的象征。

    用晋朝人的话就是—富者之教子须是重道,贫者之教子须是守节。

    古人生活虽然不如后人幸福,但却知礼数,要不然女娲都要气的开始重新造人了…

    这老翁眼睛倒是挺尖,身体刚转出来,立马就行了一个大礼,先是跪拜,双膝着地,头低至地面,双手伏地,接着又磕了一个响头,行如此大礼,嘴巴里却什么也没说,就是干跪着磕头。

    “扑哧!”

    女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起身吧。”

    老翁赶忙站起身,又紧走几步挨着小姑娘站着,见他动作敏捷,好像刚刚颤颤巍巍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老翁年岁虽大,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缙绅,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是干什么的,但是看穿衣打扮也就知道了,肯定是个富贵人家。

    他忙不迭地赶紧行了个大礼,如果自己的孙女出了错,也不好再追究了。紧张、怯懦、没见过世面,体现的淋漓尽致。

    男郎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道:“时辰不早了,你也闹够了吧,也该回了。”

    男郎说罢便转身,接着又道:“我让车夫把辇车牵过来。”

    语毕,男郎一个快步便消失了。

    西晋时,皇家专用的衣车、书车、轺车、药车、画轮车等都是用牛来拉,帝王外出也是乘牛车。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贵族之间,还流行过坐羊车,用来游玩取乐用车,不能作较长时间的旅行,坐羊车的爱好从西晋武帝时期已首开先河,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说不上。

    贵族用车一般制作工艺复杂,为诸侯、卿、士大夫所有,是身份的象征,主要分为辂和辇两种。

    既然西晋国风喜奢靡斗富,处处都要彰显着尊贵,那么这出行代步的工具,自然不能做的太随便了。

    这会正值正午,又是仲夏时节,太阳炙热,男郎怕女郎热气打头,说话间不过须臾也就回来了。

    小女孩见这辇车,心道:“这车不知冬天可否太冷,夏天可否太热,窗户那么小一只,里面肯定也黑布隆冬的,可不憋屈死?”

    又见辇夫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凳子放在女郎脚下,让她好踩上去方便进车。

    女郎将小窗的帘子掀起,道:“既然你祖父来寻你了,那便不必担心了。”说罢笑了笑,随即便放下帘子不再与他们说话了。

    “庶民在此谢过了。”

    老翁拉着小女孩的胳膊,弓了弓身子,小女孩想要抬头看看他们走了没有,奈何力气拗不过,只是扭了扭身体挣扎了几下便罢了。

    男郎道:“你们回吧。”随即便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驾!”

    只听得一阵马和牛的脚步声,车陀在土路上吱吱扭扭的声音渐行渐远,老翁才敢把头给抬起来。

    “哈!你个老头儿!方才不跟我一起来,这会子倒是来了?”

    只见这小女孩叉着腰撇着嘴站在那里,斜着眼睛看着老翁。

    “你这个没有礼貌的小女娘!怎么跟你师傅说话呢?”

    说罢,老翁在她脑门子上弹了个脑崩儿,道:“就是平时太惯着你了吧?没大没小的!”

    “啊疼!”

    小女孩吃痛揉了揉脑门。

    “怎样?我这幻术可还行啊?”

    老翁一边说话一边转了个圈儿,说罢还摸了摸胡子,手上的拐杖早就扔一边去了。

    老翁又道:“不听为师的劝非要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今儿不是你们见面的黄道日,你偏不听,这么突兀的来,还好这小囡子没动脑筋问你多余的话,到时候看你怎么搪塞!”

    “那什么时候才是见面的黄道日,你可说说呗?我好寻摸着再来。”

    “啊…这……”

    老翁为难的摸了摸头,道:“天机不可泄漏哇…不出几载,西晋必定是要变天喽,到时候再说吧!”

    说罢老翁转了个身,化作一缕青烟自行离去了…

    “啊?”

    小女孩失望的喃喃道:“还需再等几载…还需再等几载……”

    “跟上!”

    不远处传来老翁的声音,他早就没了身影,但是声音听着却像是近在咫尺似的,洪亮有力,一点老翁的样子也没得。

    “我这一生,不问前世,也不求来世,只求今世把这份恩情报了便罢了,凡人不过几十载,却需还要再等几载……哎,老头!别走啊,你给算算,她还有几载的寿命可活啊?”

    “天机不可泄露啊……不可泄漏啊……泄漏啊……啊……”

    老翁的声音像复读机似的从山林那头传来,自带回音音效,听着就像双声道的音响似的。

    “这老头丢下我一个人就走了?哎,别丢下我啊,这地儿我第一次来,别迷路了啊…喂!老头儿,啊不是…师傅!等等我啊!我路痴不知道东南西北啊!”

    小女孩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着,才跑了几步路就差点绊了个跟头。

    “哈,我刚不当人才一世,这就不会走路了?离大谱啊!”

    小女孩说罢,抖了抖身体,幻化成了一只小银狐,跟了上去。

    没有火星不起大火,没有因就没有果。缘分未尽,相遇不易,且行且珍惜,你们终会重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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