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就叫榆钱
一清早，床头已经不见奶奶身影。我迷糊地睁眼，床上放着一个新外套，放在我身旁，是一件红色连帽衫，有几朵小花细碎地点缀在胸前。我腾得一下起身，把衣服往身上套，穿戴齐整，自己检查好几遍。立马冲出去要让奶奶给我梳头发，有她在，我的胳膊不会因为举头发酸痛。
鸭子疯狂叫着，听上去好像没有韵律可言，但是我竟出奇的觉得耳顺，手里一捧玉米往食槽倒。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着，我看到菜园里被浇了一遍水，都整整齐齐，水盈盈的。
奶奶昨天包了不少饺子，家里还没有冰箱。她早上开始煮了一锅，白色面皮下青黄颜色显现出来像是棉花糖里的夹心被咬开。煮好后又开始过凉，装好。桌子上还有已经煮好的鸭蛋。给我盛了一碗饺子，又忙其他的了，她做事情慢慢的，应该天还没亮就起来准备了。我坐在灶台前，头发已经被她梳成高高的马尾绑了个辫子盘起来，不断向锅里添柴。
奶奶，我们去看舅爷爷是吗
嗯，是啊，昨天你叔叔过来说没多大事，我不放心。多吃点，我们得走过去，麻烦人家接来接去也不好意思。衣服还合身吗？
嗯！你什么时候买的呀，真好看，我还以为你不买了呢。
前两天去街上卖点东西看到这个想着你衣服都小了，就拿回来了。
她收拾上鸭蛋，饺子和之前做的棉鞋，放进我的书包鼓鼓囊囊的，突然感觉像是孟可凡吃饱的小肚子。他该忘了我了吧。
路上老太婆背着包，我提着水，我们走一会歇一会，我看到前面有杨树就走快点，快中午的阳光会把我们的影子越晒越矮，路旁的树荫就是行路的天堂。我走地快，慢慢地把老太婆落下了。
还有多远啊，奶奶。我回头看她，想要把书包拿过来我来背。
她摆了摆手，指着路说前面再转两个弯，看到那一排白房子，门口有一条河就是了。又把书包带子紧了紧。
舅爷爷家好远，下次我们不去了。等舅爷爷好了，让他也来家里看看你。
我平等地认为他们之间是相互的，看望也是要你来我往的，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他们之间的探望看一次少一次。她们路上怀揣着满满的期待和担心，没有喊过累，心里却还在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狗吠声打破了小村庄的静谧，临近中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午饭，能闻到空气中略呛人的烟味。进门首先是妗奶接下我们的背包，她比老太婆高一点，眼睛比嘴巴先说出问候，泪眼惺忪。我藏在奶奶身后，很少来舅爷爷家，我不敢说话。看着她们握着手却无言语交流，不由得替她们着急。
快进屋呀奶奶，舅爷爷等着我们嘞。我扯了扯奶奶的衣角。她们很久没见了，明明没有血缘，但大约都有同样的苦楚，不是谁比谁生活难过，好比平静的岁月总有一些碎瓷片堆积，在厨房忙碌的女人总会因为碗筷分神。
舅爷爷病的有点严重，一直在咳嗽，看到奶奶进屋，收起疲惫的眼神，冲着奶奶点了点头。
来啦，快坐。咳咳
舅爷爷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两个小臂撑着身体摇晃着，他什么时候这么虚弱了啊，但年纪小，总归不懂得伤病对于年长的人的伤害，也当是个普通感冒。我没待一会就去看舅爷爷家里的电视了，电视机前围着三个孩子，放着动画片。妗奶看着我入迷的样子，笑着对我说，还真是个电视迷。我害羞地没敢对上她的眼睛，跑去找老太婆。厢房跟客厅仅仅隔了一堵墙，但是里面的悲欢却是不能听见。
他们在说着最近病的突然，要去市里看病，不是什么大病什么的。可是老太婆却眼里一直含着泪，从来舅爷爷家到现在，她几乎没说过话。停顿了一会儿，她嘴唇干涩，声音沙哑。
你你照顾好自己啊，小时候你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咱们都熬过来了，我不能让咱爸妈看到你现在这样啊。好好检查，有什么情况你通知，哦，对，通知村里有座机，我们那里座机电话让小榆给你写一个。
我上前拿笔，写下一串数字，心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有电话呀，舅爷爷家里有电话还有电视，甚至还有冰箱思绪越飘越远。
写好啦，这个上面我都标注好啦。面向舅爷爷说。我把纸笔放好，看向他。
好孩子，桑榆那么大了，第一次见到你还是个小娃娃。字写的不错，以后读书也应该是个先生，好好读书，以后报答你奶奶。
嗯好我会的
磕磕绊绊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抬头看他，怀着希冀的目光使得他脸上添了一点红润。吃完饭，舅爷爷让叔叔给我们送回家，奶奶坚持不要麻烦 ，奈何拗不过，还是妥协了，送到离家近的地方奶奶就让他给我们放下。简单寒暄后，就继续走来时走过的路。
老太婆还是话很少，我们慢慢走回去，旁边小巷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小橘猫冲我们走来。头上的毛被脏水污染成灰色，毛发打结成绺。旁边有一些小木棍，小朋友的玩具等，小猫尾巴垂着，立不起来。奶奶停了下来，小猫也安静的收起嘶哑的声音，也许是静静的抚摸让小家伙感觉到安全感，它从小巷子一直跟着我们，不难注意到它的尾巴好像是被人打了个结，已经不能复原，尾巴末端骨头变形了。
小榆，家里最近有老鼠，这小猫我们带回家吧，看上去也没人要。老太婆手里握着小猫
好耶！她明白我心里升起的小小期盼。我奋勇地喊，我负责喂它。我一定起早，不过我上学还是得靠你照顾她。
说完就把她放进我的书包
环顾四周，树影绰约，沙沙作响。傍晚的日光串联起一个一个小村庄，我看到榆树叶飘落。
她叫榆钱吧，我爱吃你给我蒸的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