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视无言

    你从哪里拿来的药，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身上也没有钱，你说说你能从哪拿到药，我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如果真的没本事动弹了，你个小桑榆也像今天这样吗。

    我从没见过她发那么大脾气。我在给老太婆添柴做饭的时候，献宝一样拿出那瓶补剂，其实跟她平常吃的那种小白瓶的药不一样，我虽然字认得不多却也记得她的那些小药丸，闻起来就有一股苦涩的味道。所以我觉得她日子过得那样苦一定是因为她的药太苦，那这种口服液应该甜一点。

    我和孟可凡去了街上，看到那个很多中年阿姨都提着一筐菊花，小辣椒的药店。我们被挤到最后，身边充斥着大妈的要价声。其实还是挺害怕的，我俩好不容易在推搡中找到了夹缝生存的地方，药店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大叔，他眼睛小小的，皮肤很粗糙，高高的颧骨下嘴巴说的话，却像我见过别的小朋友手里玩的泡泡机吐出的泡泡一样多又密。我差点吓的不敢出声。

    小娃子，你来干嘛，别打扰我做生意。

    他想要赶我走 ，虽然言语上夹带一些不耐烦，但是他看到我放在胸前的用外套抱起来的那些小果子跟菊花，明白了。放在那个秤上去称了。他用手拨了下秤砣，跟我说去掉零头算你六元五角。小孩子不上学还挺会挣钱啊。

    其实听到价钱的时候我们感觉已经很多了。那时候身边同学的人零花钱也就每天一元五角的，还是家里条件不错的。我和孟可凡在旁边等着老板在旁边找钱。他一元一元的给我。我手里都放不下，全是纸币，一元上面的三潭印月真的还挺好看。

    等我缓过神，孟可凡推了我一下。桑榆你等啥呢等下天黑了，我们该怎么解释。

    他还是害怕。我用笑声掩盖我的局促，没事有我在。我拍了拍胸脯。其实我也没有多大底气，虽然我比孟可凡高了一点，表面上我是大姐大，其实关于他妈妈我也没多大把握。其实我也很怕药店老板。其实我也怕我回去晚被骂。

    先买药吧，明天给你带我奶奶包的包子。他眼里放光，我想着他真的是好忽悠啊。不过老太婆答应我今天会包糖三角，也不算骗他。

    我不喜欢吃那个，之前孟可凡来我家找我借作业，老太婆非要给他尝尝，他一开始倒是端着，后来看我没搭理他，他就谢谢奶奶的叫着，听着比我还亲，他真爱吃甜的。

    “哪来的丫头，今天收的花上面怎么都有水珠，你也不看着点，要是以后我们都这样收药材，日子怎么过啊，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子小小的，梳着乌黑的大辫子的皮肤很白的大娘。“你要买什么”她冲我叫了一声。放下她刚买好的水果。

    阿姨我买那种小瓶子的白色的，嗯，老年人吃的药。

    那药可就多了，你家大人没跟你说管什么的？她斜着眼睛看我，手里不停拨弄着那些湿润的野菊花，脸上升起来一股怒意。

    她胃不好吃不下东西。她的药片小小的，上面有拼音。我攥紧手里的钱。

    奥，胃病啊，那不能只拿那种药了，丫头，你奶奶得补补，这有个口服液，健脾养胃。那个你说的药2块，口服液8块。她看向我，我突然感觉有点冷。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再拖下去孟可凡妈妈就找不到她了。还差35，我上周奶奶给我5角钱让我买本子我还没花。但是还差3元，孟可凡突然跑到我背后塞给我2元钱，我感觉那些钱热热的，好像都是汗。

    可是还差一元钱啊，我看向老板，那个叔叔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阿姨您可以给我便宜一点嘛，或者明天我再去摘一些这个小辣椒给您好不好，我奶奶她真的没药吃了。

    我看着她把药掰成两半我真的看不下去了，那时候真的觉得老太婆的痛苦和我的无能为力。孟可凡也急得直打转。但是那时候我看着孟可凡好像偷偷哭了，我可没有，我是他的大姐姐。不过我握紧了他的手，那时候我感觉我们俩像亲人。

    阿姨还是不肯让步，我急得挠头。叔叔不动声色地说，你要不然找你家人，孩子，马上天黑了，你买不到药，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可是我不敢告诉老太婆，她知道肯定会骂我不好好上学。我连忙喊道，要不然阿姨我把书包放你这，明天我一定会来拿，到时候我再带一些小辣椒过来肯定可以够那些省下的钱的。

    她可能要回家吃饭，看了看我，摇摇头说书包就不留下了，我也用不着，你把你名字签上在哪上学都写上，这样我能找到你。方圆几里的别骗我啊小滑头。

    终于回了家，我先到孟可凡家里跟他妈妈解释因为孟可凡作业没写对，老师让他写对才能走，他不会我教他才那么晚，他妈妈在我临走还塞给我一些糖果，那些糖果我没吃过。看包装袋上是那种不认识的糖果。

    我一蹦一跳跑回了家，等到家里时已经有星星了。平时这个时候为配合老太婆的晚饭时间，我都是在拼命写作业，今天到家她坐在钨丝灯下，忽明忽暗的黄色灯光把她背影拉的很长，锅台下的柴烧着，我扔了书包，把放在怀里的那瓶药片偷偷倒进老太婆平时吃的那瓶药里。

    蹑手蹑脚的跟她说

    今天有个活动，是学校跟校外组织过来举办的。叫做给父母尽孝心，奖品是一个对身体很好的饮料，老太婆，你猜这个是靠什么获奖。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她说一些谎话

    老太婆这个是我们比赛跑步得来的哦。我说的真的很像样，不过倒是有些磕磕绊绊。

    她静静听着，我以为她是好好听我炫耀这件事情。等到我再添柴的时候，让我停下。她洗了手，把身上的围裙摘了下来。声音是我从来没听过的严肃。

    你还准备跟我说谎吗，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上午逃课了吗，谁给你的胆子呀，我供你吃供你喝，为的是什么。你跟谁学的呀，你今天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以后做人也这样吗？她眼睛里带着锐利，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始终看不到那个尽头。

    我眼睛里迅速聚集了泪珠，但是一直不愿意让它落下来，声音却带着哽咽

    你凭什么管我，不就是一节课吗，不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才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爸妈，他们都不管我，我就是没人要。那你也别问我好了。

    那晚她把那个补剂摔了，我看着流了一地的液体没解释，但是嘴角一直向下，她觉得我不服气，背对着我没吭声，那顿饭谁也没吃，但我还记得那顿饭都是发酵的糖味，弥漫在那个小小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