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理解万岁

    option咖啡馆内。

    郁辰终于停止了敲打键盘，他一边检查着节目策划案中的错别字，一边按摩着因为太久没换过姿势而僵硬酸胀的腰。

    他想起被自己静音扣在桌上的电话。

    果然，一个视频电话，十多条信息，两个未接来电。

    有两条是导演组找他确认会议时间。

    视频电话和绝大多数信息都来自郁薇。

    五十分钟前：

    「哥你怎么不接视频呢？」

    「今天谢谢我哥啦，辛苦辛苦_给你带礼物」

    「我的限量款先帮我收着啊，回国找你取」

    四十分钟前：

    「哥你今天见到许楮墨了吗？我上周路过option没看到他」

    「别跟他说我问过啊」

    三十五分钟前：

    「今天布拉格冻得要死」

    「同事突然跟我换班真的好烦啊(  )还是你的工作比较爽」

    「最近早晚温差大你注意点身体啊」

    「要不你明天回家一趟呗，爸嘴上不说，其实挺想你的」

    二十五分钟前：

    「哥你不会在option开工了吧，这么久不回信息」

    十分钟前：

    「你是不是看人家椰子糖长得漂亮还请人家喝咖啡了？［坏笑］」

    「可以可以，开窍了」

    「花式点赞gif」

    五分钟前：

    「我又该飞了啊，到了再联系你」

    郁辰逐条读完了郁薇的信息，不知道从哪条回复起。

    这个小话痨可以自说自话这么多条……郁辰在对话框里输入：你和许楮墨又怎么了？

    犹豫了一下，删掉。

    又输入：别天天在网上乱买东西。

    再犹豫，再删。

    最后他只回复了一句「明天有项目筹备会」。

    电话又打进来，是许楮墨。

    “大哥你这电话接得也太看心情了，我回来了马上进去。”

    电话挂断半分钟后，许楮墨便推着轮椅走到郁辰身边。

    “我跑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能修的，来，你的座驾，完璧归赵。”

    许楮墨一屁股坐在郁辰对面，露出一排大白牙，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别说，郁薇这个形容还挺形象，一个没心机的富二代可不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么。

    郁辰拍了拍许楮墨的胳膊，“谢了兄弟”，接着努力把自己从沙发中撑起来，无奈沙发软桌子又有点高，不好借力，于是他双手握紧长把伞柄，将伞当成拐杖，终于勉强撑起，又在轮椅中坐定。

    许楮墨全程站在旁边没有提出帮助他的意思，这也是郁辰受伤以来二人形成的默契。

    “最近又去复健了？好像有进步嘛。”

    “很久没去了，差不多还是老样子。”郁辰摇摇头，将双脚在踏板上整理好，“下午还有事，先撤了。”

    “我送你啊。”

    许楮墨跟着郁辰一路小跑到了他的车位。

    敞开的车窗内倾覆的咖啡像在座椅上泼出一幅抽象画，伴着微风飘出阵阵浓郁的咖啡独有的香气，和这条街的格调倒是非常相称。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车窗大开着，人家以为是个垃圾桶呢？”

    许楮墨总觉得这辆车配不上郁辰，从选车那天开始。

    之前一起去4s店的时候许楮墨就质疑为什么没买各方面性能更好的那辆，趁着车没被加装无障碍设备时，许楮墨试开对比了一下，手感确实不如那辆更贵的。

    两辆车的差价其实也不过20多万，许楮墨知道这对于郁辰根本不算什么。

    但郁辰认为，对于自己来说车和轮椅一样不过是代步工具，目的是让生活更便捷。自身价值的体现终归要回到人的本身，与身外物也许有关，但关系没那么大。

    在郁辰的坚持下最终还是入了这辆不到60万的车。

    “也有可能是这咖啡太难喝了，让人家忍无可忍。”郁辰慢悠悠拿起了写着option的纸杯和团在一旁字迹变得模糊的纸巾，用两根手指夹着钱朝许楮墨晃了晃，“你见过往垃圾桶里扔钱的吗？”

    怼人这件事上郁辰从不甘示弱。

    “切，只能说有的人就享受不了高品质的东西。”

    郁辰没再搭话，他熟练地把自己挪进车里，将拆卸好的轮椅放在副驾，打开窗，看着依然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的许楮墨。

    “还有什么诉求，说吧。”

    “那个…郁薇她……”

    郁辰早就知道许楮墨跟过来是想问什么。许楮墨和郁薇，一个是他发小，一个是亲妹，他都再了解不过。

    肯定又吵架了。但郁薇把面交地点约到option不就是想给许楮墨一个台阶下嘛。

    在他看来，这俩人就是两个从小打打闹闹的幼稚鬼凑成了一对，本以为像小孩子过家家，结果两人分分合合地硬是把这段恋爱维系到第五年。

    他回过头看着一脸期待的许楮墨，拿出手机将郁薇的微信名片推送过去。

    “再玩互删自己解决。”

    “好嘞，那我先回店里了。”

    郁辰瞄了一眼后视镜，许楮墨连蹦带跳往回走，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个性的确和郁薇如出一辙，也许他俩真的天生一对。

    于是郁辰又发了条信息给许楮墨「下周三晚上十一点，远洋机场国际到达。」

    正准备发动，有人敲了两下车窗玻璃。

    郁辰降下车窗，只见一位穿着制服的中年交警朝他敬了个礼。

    “您好！刚刚有人举报您违规占用无障碍车位，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请您出示驾驶证。”

    经验丰富的交警向车内一看，改装过的操纵杆和副驾上拆开的轮椅，他心中就已大概有数，这是一次乌龙举报。

    郁辰递出的驾照更是让交警确定了这一点。

    交警叹了口气，似是为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面临被社会打上残障人士标签的小伙子感到惋惜。

    “新车吧？请您尽快在车上贴上无障碍标识。”

    郁辰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您能查出是谁举报的吗？”

    “匿名系统我这恐怕不行。”

    “那如果我的车在停车过程中被人蓄意破坏可以报警吗？”

    “当然。”交警指了指四面八方的监控，“现在这天眼布的，跑不了。”

    傍晚，刚给导演组开完会的郁辰把车开到洗车行。

    他的脑海中回放着中午在交警队监控里查到的完整“案发经过”。

    那杯咖啡，似乎自己也有一定责任。

    他又想起监控里破坏车座的嫌疑人早上那句“祝你一切顺利。”

    人生要是真的能够一切顺利就好了。

    受伤这几年，郁辰不止一次遇上过被旁边突然驶来违规停放的车辆堵得下不了车的窘境，也不止一次被五花八门不友善的言论刺痛过。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有人是一切顺利的吧，只是不是自己而已。

    这些人正是因为过得顺风顺水，才会格外不理解他人经受的苦难。

    不过，至少还有人愿意为少数群体发声，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