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余孽
江瑜恣微微撇开脸 ，双眸染上淡淡的红。
“世人需要你。”
“是……瑜恣，世人需要我。”
“那我呢？”
江瑜恣忽然回头，握住了贺倾叶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
他轻轻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将少女白玉般的手指揉的泛红。
“那我怎么办，贺倾叶，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他稍稍附身靠近贺倾叶，亲昵的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然后用他的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
“你怎么不说话？贺倾叶，我不是苍生吗？不能有一次为了我吗？”
少年的清隽的声音带上哭腔，温热的泪落在她的手上又滑落在地上消失不见，却在她心里泛起涟漪。
少女终究抬手为他拭去眼泪，目光温柔却依旧坚定。
“没用的，只要你留下我，我的恨不会少一分……”
贺倾叶有些无奈。
“你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的宿命，我已经认命了，你怎么还是不肯相信呢？”
一阵风吹来，卷起满地枯竹叶，寰宇深处传出剧烈的轰鸣，那是天道的威胁。
“这半生本就是我偷来的。”
木屋外的风更大了，那唯一一扇窗子被吹得吱悠作响，浅青色的纱幔被吹起复又落下，像命运起起伏伏，也不过是场既定的骗局。
少女终究是走上了离开木屋的路，待木屋隐入层叠的竹海，有悠扬的乐曲忽的响起。
贺倾叶恍然发觉，竟是又到了残秋。
江瑜恣还在原地，看着场景随着少女的走动，逐渐瓦解，随后又在前方重建。
少女渐行渐远，他身后的木屋碎成灵光消失不见，而他最终站在了一片阴影之中，就连面容都被黑暗吞噬不再清晰。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因为远去的少女回头了。
他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贺倾叶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她分明急着赶去战场。
真是的，这么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魂魄融合这么困难吗？
而此时的“贺倾叶”眉头紧蹙，看着身边的场景满是迷茫。
“这是哪儿？”
江瑜恣见到“贺倾叶”反常的举动，接连画了好几个符文，然而符文一接触到少女身边就会一点点消逝。
他的脸色越来越越难看。
可惜，只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了。
他黑暗中的身体扭曲了一瞬，旋即化作一缕黑色光芒朝白衣身影飞去。
那个此时控制那白衣“身体”的，赫然就是温落知，不过她仿佛被消除了记忆一般，脑中一片混乱，眼神也是茫然的。
此时看到一道黑色光芒射来，下意识就伸手去挡。
然而他们本就是魂魄之身，抬手哪里挡得住那黑芒。
于是江瑜恣顺利的接近了温落知，他准备将这人的灵魂炼化，用来滋养昏睡的倾叶。
温落知很快感到剧痛无比，那痛苦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叫人难以抵挡浑身无力，似乎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
黑芒外层渐渐镀上一层洁白的光芒，那正是温落知的魂力。
由于魂力丢失，温落知抵抗的能力越来越弱，本来因为清醒过来逐渐恢复的记忆也再度丢失。
眼见温落知就要饮恨黄泉、魂飞魄散时，一道叹息声响起，温落知洁白的灵魂被浅金色的光芒整个笼罩了起来。
失去的魂力顷刻间就回到了她的魂魄之中。然而还没有结束，魂力还在不断的涌入温落知的魂魄，她洁白的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起来。
而另一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江瑜恣看着贺倾叶抽取自己的魂力净化后全部都渡给了他带回来的那人，有些气急败坏。
“倾叶，你也嫌弃我脏？”
贺倾叶坐在一道光幕之后，紫金色的索链束缚着她的手腕，魂力幻化成的淡金色云朵轻轻托举着她。
闻言她回过头，眼里一片清明，全然没有刚刚苏醒的朦胧。
“怎么会，瑜恣，你将人带回来，她是无辜的，我们本该补偿她。”
“我们？”
这时江瑜恣才发现她浅金色的魂魄在逐渐趋于透明，终于开始慌了神，他飞身试图接近贺倾叶，却被那道光幕挡住。
想了想，他目露凶光，向着温落知所在的空间飞去。
“好了瑜恣，我不给就是了。”
贺倾叶无奈的拦他。
江瑜恣回头见贺倾叶摇摇欲坠的魂魄安定下来才停下。
他飞身靠近光幕，隔着那层隔膜试图靠近浑身裹着圣光的神女。
“倾叶，只要你帮我，我们就能逃离这里了，到时就算天道发现牢笼已空，利用她的气息我们也能躲……”
“瑜恣！”
贺倾叶清喝一声。
江瑜恣闭了嘴，垂头丧脑的，有些颓然。
“我放了她就是了……”
贺倾叶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终于从金云上下来，勉力走到光幕边缘，索链随着她的动作叮呤作响。
“瑜恣，去投胎吧，万年沧海桑田，世间早已变幻，若是你投胎出去，总有一日能找到为我塑造魂体的方法。”
“可你……”
“我等你，瑜恣，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哪儿都不去。”
江瑜恣望向贺倾叶清丽的面容，终究在那双充满柔情的眸子注视下妥协。
“好，那你给我……”
不等他说完，贺倾叶打断了他，显得有些着急。
“无需烙印，我信你，无论轮回到哪里都能寻到我。”
她眼中的爱意快要将江瑜恣溺亡，使他无心思考其他，慌忙点头。
“好，那我现在就去投胎。”
“我助你净化魂体。”
贺倾叶说着，伸手投出一道金光，将江瑜恣的魂体笼罩，一点一点剥离他身上冒着黑气的魂力，直到他魂体半透，不再混浊。
随后她伸手掐诀，口中念起往生咒，地府门开，鬼差迎，不过几息，江瑜恣的气息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随着贺倾叶脱力跌坐，头顶深处传来几声轰鸣，似宽恕，似催促。
她幽幽长叹一声，将温落知的魂体从融魂阵法中引出，打入她的肉身之中。
温落知落地的瞬间，记忆潮水般涌来，她取出上品法剑，勉强抵挡周身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戒备的看着眼前浑身是光的少女。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贺倾叶笑着，将手里的魂力净化，打入温落知体内。
温落知只觉眉心一热，有些慌张。
“这是魂力，若你有机缘得到修炼魂力的功法便可炼化，若是没有，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的。”
温落知半信半疑，却也只能妥协，她能感受到，眼前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捏死她。
贺倾叶见温落知不再说话，一拍胸口，一团凝实的浅金色光团出现，光团缓慢飞向了温落知。
她越推进，气血翻涌便越甚，但她没有停下，只是面色淡然的继续。
生命的最后，她终于反抗了一次命运。
就算她的力量绵薄，她也不肯将其白白送给天道。
天道无情，创造了圣洁的灵珠，可却也是这灵珠一生悲剧的推手。
那光团是贺倾叶的本源之力，因为失去了本源，净化江瑜恣魂体后得到的黑气见势反攻，将她也染成黑色，但不等黑气浸染她的神志，一声脆响后，她化作一颗浅金色灵珠的碎片落在虚无的地面上。
意识消散的瞬间，一直束缚着贺倾叶的压力陡然一松。
她内心轻轻叹息，想着，那场战争最后的余孽，终于也消逝在这茫茫世界。
随后，光幕消失，索链被什么收回，而那浅金色云团，化作点点光芒落在碎片上，像是对这位神女最后的加冕。
温落知眼前的光团忽然开始缩小，像是被什么抽离。
直到最后仅剩婴儿拳头大小才堪堪停下。
光团几乎被吸收了十之八九，然而剩余的力量对温落知来说还是太过磅礴。
她伸手去碰光团，触到光团的瞬间，光团一闪，化作灵光钻进她的丹田。
一直挥洒着圣光的天空也渐渐暗淡，像是有什么力量被剥离此处，迫人的威压也已不在。
最后，徒留暗淡的灵珠碎片和一无所知的温落知，面对这场无稽闹剧的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