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乞讨
温落知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一个铜板也不放过。
第二一早,用翻出来的所有钱,给许素馨买了个棺材。
棺材铺的伙计见温落知年纪小,帮她把棺材抬回了家,其中一个,还帮温落知在院子里挖了个坑。
温落知一个劲的向几人道谢。
几人看着她瘦消的面容和枯草般的头发,还有那高高肿起的眼睛,叹着气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几人一走,温落知便进屋给许素馨梳洗仪容。
或许是早有所感,许素馨身上穿着未出阁时自己绣的成衣。
那是一件极美的衣服。
蔻梢色的棉布裙上绣着颜色浅淡的荷花,白线绣出荡漾的波纹,仿佛荷花下有鱼儿嬉戏,带着似有若无的红。
棉质内裙外是一层不算透的硬纱,线织的很密,工艺不算好。
可笼在那清雅荷花上,却像清晨的湖面起了雾,更显清丽。
娘亲说,她便是穿着这条裙子,遇见了相许终生的少年。
二人始于斯,也终于斯。
这便是她最喜欢的衣服了。
索性温落知只擦洗了她的身子,又为她梳理了鬓发。
那几个伙计把棺材放在了许素馨的榻边,温落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她拉进了棺材。
叮——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温落知扭头一看,是一支青玉簪。
没什么花样,整只簪子很素净。
她从没见过这个簪子,可娘亲哪怕在她们吃不上饭的时候,也没有卖掉它,想来很贵重。
于是她将簪子郑重其事地插在许素馨的发间。
随后,又艰难的将棺材盖上。
她跑到屋门口,伙计在棺材这端系了绳子。
她拉着绳子,将棺材拉出去,棺材顺着垫在台阶上的木板滑下去,在院子的土地上留下长长的深深的痕迹。
等到棺材端端正正放在坑里时,一天已经过去了。
温落知吃了厨房最后剩的一个白面饼子,连夜将土铲了回去。
褐色的土高高的堆成一座与她齐高的小山丘,往后,她最爱的人便长住于此。
她把垫台阶的木板拿来,费力的用斧子劈断,大概是墓碑的形状。
思来想去,最后只在上面写了五个字。
许素馨之墓。
娘亲总该做一次自己的。
最后,她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靠在小土丘边睡去。
梦里并不安稳,她没多久就醒了。
左右睡不着,她背着行囊离开了。
黄金是万万不敢用的,她全都埋在了离娘亲最远的角落。
为了生计,她只能进城乞讨了。
一进济安城,热闹的街景才冲散了些许忧愁。
她拿出家里豁了口的碗,再加上瘦弱的身形,挖了一夜土的灰头土脸,配上补丁连天的脏衣,根本不用演,有闲钱的都会给她几个铜板。
这也得益于她漂亮的五官,和甜甜糯糯的嗓音。
有人被她的感谢词哄高兴了,还会再给她一个子儿。
不过乞讨也不是好干的行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这不,乞丐界的状元找上她了。
那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据说打架很厉害,只是店家都不肯要他干活,因为他脾气太大。
“你这小姑娘懂不懂规矩,在我的地盘上是能随便要饭的吗?”
少年一脚踢翻温落知的破碗,表情说不上凶神恶煞,但也大差不差。
温落知一个一个把铜板捡起来,一边捡着,眼泪说来就来。
“哥哥对不起,你别打我,我讨的钱都给你,我只要一个铜板买个馍馍就好,只是你别赶我走,我父亲上山摔死了,母亲病死了,家宅被亲戚抢了去,我今年才四岁,实在没地儿讨生活去,只求哥哥你给我条生路……”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只淌眼泪,配上她精致的五官,就算浑身脏污,也算是我见犹怜。
这番话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围观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小子可别欺负人啊,有手有脚的不上店里做活,欺负小姑娘算怎么事儿!”
“是啊是啊!”
众人纷纷讨伐他,见此,少年只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狠狠瞪了温落知一眼才跑了。
“谢谢各位叔姨婶婶仗义执言,我有这条命在一天,都要感念你们的恩情!”
温落知见好就收,不再流泪。
只是眼泪还挂在脸上,抽抽搭搭的,不少人见了,又给了她些铜板。
她都一一道谢,挂泪的小脸儿顶着笑,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对方,直让人不好意思。
她收了钱,躲到墙角去,力求不碍人事。
她破碗里的钱每满小半她就收一次,只留几个在里面,一天下来赚的铜板刚好装满这个还没她脸大的小碗。
她买了几个馒头,几个馍馍,剩下的钱都收好。
馒头要先吃,吃剩下的团起来,变得和馍馍一样大,然后都放在身后灰褐色的包裹里。
等到晚上,那少年果然又找到了她。
“喂,你,赶紧给本大爷滚过来!”
他面色不善的朝温落知吼着。
温落知满脸害怕,手里捧着破碗就递给他。
“哥哥,我的钱都在这里了,都给你,你别打我,行不行?”
她张着大眼睛,希冀的望着他。
少年把碗抢过去,把里头的钱全收了,又去扯她的包裹。
包裹一下散开,里面的东西都掉出来。
少年见了那几个馍馍和皱巴巴沾了土的馒头,冷哼一声走了。
温落知木着脸把吃食捡起来包好,找了个角落睡觉。
其他乞丐见那少年把她钱都抢了,又打起她食物的主意。
这些乞丐年纪都不大,大点儿的也都有自尊了,跑去做活了,这样小的店家不要,他们才一直乞讨。
所以温落知也不怕他们。
她抽出麻布裙下藏着的小刀,一下一下割着衣服上的线头。
其他人踌躇一下,便也歇了心思。
是夜,温落知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表情麻木,像一具快要报废的木偶。
“娘,我读了这么多书,也只能和乞丐相争……”
她呢喃着,眼睛早已没了白日的晶亮,无神的像是安了两颗木珠子。
黑夜沉沉的盖在这个四岁孩子身上,压的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