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洗耳恭听,至关重要的纶音
比落榜更令人不能接受的,是差一分就成功考上;比全盘皆输更令人望而却步的,是与成功失之交臂;比被一骑绝尘更令人情绪崩溃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个接一个对手超越而无能为力……
这绝望的窘境在世间常常上演,未来近在咫尺,自己拼尽全力,却仍旧差一点距离——这距离,或许在曾经的自己看来,是那么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作为最后一步,放下的那一刻才是最难的——沉没成本迫使我们不要放弃,残酷的现实却告诉我们,无论做何种努力都无法再向前一步。
这种浓郁的无力感和虚空感同样充斥着翼鹏飞、林亚莱、艾达·兰特、莱恩斯·莫拉、白恩铭、墨染白、拯和邢皓鸣等等每一个人的身上,使得他们自惭形秽——热情和欲望一点点地被消磨,他们也逐渐沦为了无欲无求但也无精打采的模样了,如同万千地平线希望的底层人员。
……
死里逃生的翼鹏飞,此刻正躺在疾控中心的手术室内——他现在还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在门外的伍义言和其他四位队员正在焦急地等待。
送翼鹏飞来医院,并通知其队员的汪宁清也全身而退,不见踪影了,队员们甚至没机会向她道谢——真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他们的经历真是跌宕起伏,才来地平线希望不足三个月,不仅莫名其妙地被一沓纸拖下水,令人眼花缭乱的遭遇和不幸也接踵而至——先是锒铛入狱,再是生命垂危,以后的路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除了泣不成声的阿姝,所有人都沉默寡言——在旁人看来,这一帮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沉默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队长?”隼人琉纹率先发问,他早就察觉到猫腻了,“翼鹏飞被逮捕时,你若无其事,置若罔闻。适应培训时,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你。工作期间,你更是庸庸碌碌,形式主义做得尤为彻底。”
伍义言仍然泰若自然,不予理会,仿佛自己只是无关眼前这场闹剧的看客。
“自始至终,你都置身事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隼人琉纹情绪失控,竟揪起伍义言的衣领吼道,蓝洁月和刘木玲急匆匆地上前制止,“翼鹏飞是不是你害的!?”
眼前瞒不住,再沉默下去恐怕场面要失控,伍义言只得开口。
“是,我是有东西瞒着你们。”隼人琉纹这才冷静了,听着伍义言的讲述,“但是——翼鹏飞遇害的事情,我的的确确一无所知。”
“我是2065年生人,19岁那年加入地平线希望,25岁成为队长。你们已经是我带的第三届成员了,前两届成员都……无疾而终了……虽说都是死于事故,但我始终觉得有蹊跷,我曾不止一次尝试过调查,但很快就被……”伍义言说得断断续续,很显然,他也有难言之隐,或是在尽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伍义言没说下去,转移了话题,大家也有听出了藏在语言之下的意义——他被警告了,不能再继续调查下去。
“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着联系,我在适应培训不让你们互相认识,就是为了尽我所能,让这寒冬来得尽量晚一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伍义言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位小队队长,仅仅比他的队员高一级而已,大家为难他也没用,隼人琉纹也在为刚刚到鲁莽颇感愧疚。
“刘木玲。”伍义言喊道。
“我在。”
“你是怎么看待你的父亲的?”伍义言想借此引出一些信息。
“我的父亲……坦白说,我很恨他,即使他为我们家付出了很多。”
“为什么?”
“他总是忙于工作,很少回家,物质上的富足不可能弥补精神上的缺失,母亲经常为此泪眼婆娑……”刘木玲回忆起自己的童年,“而且我……母亲和我都被他……”
“打住,再说下去,进病房的可就不止有翼鹏飞了。”伍义言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他只是想让自己,而非队员来承担“出言不逊”的后果罢了。
“刘木玲的父亲,是幽长居的得力助手兼器械部创始人之一——刘智根,如此大人物,工作必然繁忙,大概是不常回家探望妻女的,你也莫要太记恨你的父亲了,他也是有苦衷的……”
“我怎么能不恨他!?”
“你父亲的死——就是你和我们产生联系的原因!”眼看刘木玲即将成为决堤的大坝,伍义言只能用更嘹亮的声音盖住她的,“刘智根,是被翼鹏飞的父亲——翼云响杀害的。”
在场之人无一不被震惊得瞠目结舌,包括泣不成声的阮静姝,也匪夷所思地听着这段话,暂时停止了流泪。
“都被震慑住了?这其实在早些年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是平民老百姓游玩模拟政治游戏的棋子——我可是听着这些闲话长大的。”
“队长,方便再说说一些关于翼叔叔的事情吗?”阮静姝一边擦拭眼泪,一边问道,顺而道出了自己的故事,“我和翼鹏飞是青梅竹马,从小我和他就没见过翼叔叔,大人向来对其只字不提,长大后,我想着翼叔叔会不会在工作中殉职了,但我们找了找烈士陵园,查无此人,队长你的发言也彻底抵消了我的这个念头。”
“我没经历过,东窗事发的时候,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你们去火星情报局兴许可以查到些许蛛丝马迹,里面的服务器保存了近百年的新闻资讯。”伍义言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后辈而已,和秦赫晨博士一样。
……
林亚莱和方琳伊刚从四人的“战术研讨会”回来不久,也通过了阿姝的通讯,得知了翼鹏飞生死攸关的现状,从而陷入了深深都自责中。
自责归自责,他们现在不再会太陷入情绪漩涡之中了,兴许是接踵而至的打击逐渐使他们归于平静。
对,事实此时此刻就一览无余地摆在你的眼前,季绯语就是“遇害”了,下一个很可能就是周明澜,他们在等待着你们的救援——真相已然清晰可见,你们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以更进一步呢?不,倒不如说,你们还有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办法吗?
没有,除非如有神助,天降神兵,否则就只能看着面前那心心念念的事物,而永远摸不着。
“有时候冷血一点,未必是件坏事。”秦赫晨博士恨铁不成钢,看见自己的队员们频频遭受打击而一蹶不振而感到气愤,“不是自己的责任就别擅作主张地往身上揽,别产生莫须有的感情以影响心情,就算是自己的责任又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了,郁郁寡欢只会造成恶性循环。”
“知道了,知道了,别唠叨了……”林亚莱力不从心地说道。
让林亚莱无精打采的不止是这件事,还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去营救的季绯语,季绯语和自己还被拉去当了替罪羊——现在的他,相当于出于接受好友死讯的过程。
方琳伊理性一些,若无其事地正常生活着,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欲罢不能地检索着可行的途径。
“博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什么呢?”方琳伊礼貌地发问。
“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呢?”秦赫晨博士像是早就料到一般。
“欧兹·亨利博士及其团队到底何许人也呢?”
“披着羊皮的狼,迄今为止的项目都不怀好意,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人工智能人项目是什么性质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词的?”话说到这里,秦赫晨也大概猜到了面前这两位队员经历了些什么,“早期是为了改造工人,使之又工作效率和时常大大提高,毫无人道主义可言,所以经过民众的抗议,现在性质逐渐转优了,出现了多个分支,都主要以造福桑梓和救死扶伤为目的。”
秦赫晨冷笑,道,“但是嘛,尽管是块烫手山芋,也有某些人对其垂涎欲滴。”
一段客观而中肯的评价,并没有让方琳伊对之改观,毕竟从出发点开始就是黑的。
“被改造成人工智能人的人,还有机会康复吗?”方琳伊追问。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康不康复的概念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彻彻底底换了个人,尤其是如果大脑也被替换的话……你们该不会……”
“可以理解为死了吗?”
“不能完全这么说,如果只是换一换四肢或五脏六腑,那么这个人还有原本的记忆和意识,那个人仍然是自己。”
这又令二人燃起了少许希望,问题在此刻也回到了起点——接下来要怎么做?
只能寄希望于周明澜了——与其说是依靠周明澜,倒不如说是请求着民众的力量。虽说周明澜自己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还需要他人的帮助,却是目前唯一能信赖的内部人员了。
……
于周明澜而言,前有狼,后有虎,前有不厌其烦地邀请自己的欧兹·亨利博士,后有自己的上级——陈团长的调职命令。
此时此刻,已然无法拒绝加入欧兹·亨利团队的请求。
至少内部还有一位素未谋面的“战友”——拯,尽管素不相识,不知是敌是友,但也是最后的希望了。
就现状而言,只可退而求其次了——假装合作,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将情报发送出去。
毕竟人工智能人项目现在仍是禁果,只要揭露欧兹·亨利博士团队的丑恶面目,就还有一线生机。
今天是10月12日,周明澜第一天加入欧兹·亨利博士的团队,已经失去在穿梭部和大学里的职位身份了,穿梭部少他一个无伤大雅,大学那边,也是紧急调岗了一位新教师。
周明澜初来乍到,实验室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大家都纷纷对他打招呼,仿佛是老熟人了——看来欧兹·亨利博士平时没少吹嘘自己,一丝寝食难安的感觉油然而生,与周遭的欢呼雀跃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身影——拯,却始终未能如愿——周明澜的心中闪过了那个最坏的想法。
所幸,他所想的没发生——他在食堂吃着午饭,一闪而过的清洁工引起了他的注意——熟悉的身影?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唉,请问你已经不是研究员了吗?”周明澜问道。
对方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情绪波动的痕迹已然清晰可见,短短两秒却流露了无数种情感——显然他也认出了来者,但并没有立即给予回复。
周明澜大失所望,是自己认错了吗?
半晌,周明澜就餐完毕,起身准备走,那位清洁工立即折返,收拾餐具的同时,往周明澜手中塞了一张纸条——清洁工从刚刚开始就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周明澜,待到他准备离开时再行动。
周明澜意会,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现场,谨慎程度之高,甚至不与清洁工进行一刻的眼神对峙。
“周先生,没想到您还记得我,那台名为‘季绯语’正是我负责并展出的,为的就是,让您这种正义凛然的人察觉到并传递出去。
我也因此被贬,但没有实际证据,他们留了我一条小命——我也很可能会因为这张纸条而离您而去。请您保重,等待您成功拨开云雾的那一天,虽然在这水泄不通的世界里,成功率是那么的微乎其微……”
……
即使是宏伟的“星球大战”,放眼全宇宙来看,也只是微乎其微的;普通人内心的波涛汹涌和百出窘态,放眼整个世界而言,页无异于调皮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既然如此,为了不让老来的自己黯然神伤——去打吧,去闹吧,去闯吧,反正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在这寰宇间掀起一丝波澜,过度计较后果和得失,反倒会失去很多经历和体会,何必要拘谨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