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午阅
褚祎心里是有感应的，从一开始认识午子到一起爬山历险，直到最近，她随时都能想起午子看着自己时的眼神，急切的、真挚的、渴望的、充满柔情的眼神，无法回避，不能制止。自己只能克制着、小心地回应，生怕午子的热情决堤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记得有一个周末，她和爸爸刚刚走出小区大门，出去买菜遛弯儿，忽然就看见不远处的路上，午子骑着自行车慢慢晃悠，眼睛不时地左顾右盼，像是在找着什么人或者什么地方，她心里已经猜出一二，自己没有做任何反应，爸爸也没有觉察到什么。午子没看见褚祎，刚好错过去了，但是褚祎心里还是一惊，估摸着这个冒失的男孩十有八九是踅摸着找自己来了，看来他是有点着迷了，自己该怎么办？该如何处理这种想不清、理还乱的局面？
褚祎知道，这根本不是对和错、好和坏的问题，而且就无法避免、无法回避。午子的表现是有些莽撞，但也不是什么罪过，也没有什么恶意，反而说明他在乎自己，珍惜自己，不能怪他，埋怨他，自己不是也挺想和他在一起吗？和他在一起玩儿的那种开心和满足自己也是很需要的。当然，还需要自己控制好节奏和分寸，还好，现在在学校里，没有过多的接触机会，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见得会去冒险行动，何况自己手里还有一些控制局面的主动性。这样一想，褚祎的心情就觉得安定了许多，能够一门心思用功学习，现在初三的学习节奏还是很紧张，情感方面的事情只能随机应变，绝对不能影响到主业，毕竟涉及到前途的事是大事，当务之急是明年顺利考上西区高中，这样才能奠定实现人生目标的坚实基础，如果午子实在不能应对眼前的考验，也只能让他吃点苦头了，他要是自己走不出来，也只能自己扛着重担前行了，这样正好可以检验一下这个情窦初开的男生的成色了。褚祎逐渐形成这么严谨的思维逻辑，连她自己都很吃惊，是成熟了吗？
午子自打办了借书证，每个周日下午，准时光顾图书馆。杂志、期刊、诗集、小说，微型、短篇、中篇、长篇，武侠、推理、哲学、历史等等各种类型、体裁、形式的文字，统统都纳入他的阅读范围，他感觉一夜之间就爱上阅读了，自己的名字叫“午阅”，是不是爸妈早就预知到将来有一天他们的儿子会这么喜欢阅读，或者是希望他们的儿子在阅读中成长，做一个有知识、有内涵、有修养的好孩子。
午子自己还奇怪，为什么一下子就喜欢上“阅读”这件事了，在阅读的过程中，那真是一种享受，是一种如饥似渴的汲取，就像是金庸笔下的大侠，练成了“吸功大法”，从这些文字的海洋里吮吸着各种人世间或者自然界的养分，来填充自己本就空虚的大脑，来滋补自己缺乏营养的情感和灵魂，来指点自己迷茫的心灵和梦想。
午子很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文字高手和情理专家在这小小的书本里大展拳脚，写出那么多优秀的、成熟的、新鲜的、传奇的、精彩的文章，塑造了那么多的伟大的、鲜活的、生动的、个性的、多样的文学人物，让每一位读者能身临其境、感同身受、念念不忘、回味无穷，又能产生恋恋不舍、爱不释手、荡气回肠、受益匪浅的读书意境。
午子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找到了生活的航标，在阅读过程中边吸收、边消化、边整理、边储存，似乎就要从一个无知的、浅薄的、莽撞的少年，一下子变身成为一个有思想、会分析、能理清、不冲动的文化青年了，是的！在不断的阅读历程中，“午子”确实变成了“午阅”。
日子还是日子，但是午子变成了午阅。
每天课间操跑步的时候，他望向褚祎的眼神里，热烈的“火力”慢慢变成了“定力”，每天想看见褚祎的“急切”也变成了“随和”，每次想念褚祎的“痛苦”换成了“甜品”，以前漫无目的的“盲动”也成了严谨周密的“精准”了。
午子蜕变成了午阅，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反观之前的自己，有点汗颜了。他不知道这样的转变要是让褚祎感知到，她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开始企盼着，在某个特定的或者不确定的时间能见到褚祎，让她对自己重新定义，重新认识，自己这样悄无声息的变化，她是否在意？再等等，再等等，会有机会的！午阅想。
新的一年来临，学校安排了三天的“元旦”小长假。假期的第二天下午，午阅就入驻了图书馆，继续着自己的阅读之旅。今天，他有个冲动，想在新的一年里，写点什么送给褚祎，他的小本子上从最初的“褚祎，我想你”变成了“名句摘抄”，还有一些阅读心得。今天他要正式给褚祎写点什么，写一些自己的心情，写一些对褚祎的赞美之词，表达自己对褚祎的爱慕之情，当然了，他不敢写得太直白、太露骨、太庸俗，否则就事与愿违了，要写得婉转、含蓄、有情调、有文采。
午阅开始构思，瞪着眼睛盯着远处某个位置，大脑飞速地搜索着褚祎的具体特点：美丽、温柔、聪明、善解人意，黑黑的头发、明亮的眼睛、端正的五官、苗条的身材，笑容、举止、神态、性格。可选择的写点很多，午阅把想写的主题在小本子上一一罗列出来，然后逐一比较筛选，最后他觉得最能体现褚祎核心特点的是她的“眼睛”，对！就写眼睛，不不不！等等，应该是“眼神”，也不对！应该是把眼睛和眼神的特点糅合在一起，通过“眼睛”这个具体的器官和“眼神”的特征来表现出他整个人的气质和神韵，褚祎的眼睛确实很有特点，很是能反映他整个人的面貌。
好了！主题确定了，开始考虑描写的细节，从哪个角度、那个方向去写呢？午阅又在小本子上写出关于褚祎眼睛的所有特点和细节，在大脑里翻阅着之前和褚祎在一起时的表情：说话的、微笑的、放松的、腼腆的、害羞的、冷静的、动情的、严肃的等等，参考记忆中的画面，提炼出几个要写的重点，构思着语言表达的顺序和深度，不能写得虚头巴脑，不能写得太过夸张，要反映出自己的真心实意。
午阅这时才知道要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简直太难了，不亚于解出一道函数难题，而且既没有公式和定理来参考，也没有称手的范文可模仿，只能真正用“心”去写，褚祎的身形举止时时出现在他的眼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想着想着，他似乎有点感觉了，匆忙把小本子上写下的零零星星的词语、短语用笔勾画住，在大脑里撺成长句，又重新写在另一页纸上，如此反复，打成草稿，然后逐字逐句进行斟酌，调整顺序，润色修饰，终于在图书馆下班之前写成了一篇还算凑合、能说得过去的文章。
晚上回家后，又再细读、细看，修改细节，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午阅找了一张整洁的白纸，静静地腾抄今天的成果。题目是：“eyes”，这个英文单词既有“眼睛”的意思，也有“眼神”的含义，这是午阅反复思考后确定下来的。
接着是正文：
这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黑的部分清澈、清亮，
白的部分纯净、纯粹，
黑白相接的部分界限清晰、分明。
镶嵌在内双的、光滑的眼睑里，
楚楚动人，
眼睑边缘的睫毛更增添了黑白之外的灵气，
活泼，又动感十足。
在明亮的黑白之后，
是更加深刻的神韵，
宁静、温柔、内秀、灿烂、明媚，高雅、纯洁、婉约、清新、欢快
有时在凝视，不眨一下，
像一阵阵洁净的轻风拂过平静的湖面，
荡起微微的水波，
慢慢扩散开来，让人舒心、舒畅；
有时在微笑，温婉含蓄，
像一簇轻柔的海浪缓缓抹过沙滩，
细细地刷走滩面的折皱，
无声而有意；
有时在跳动，愉悦、热烈，
像小鸟在树间穿行，左挑右闪，
把树叶拨动，让阳光忽隐忽现，
留下一串串欢乐的音符，回荡在心间；
有时在遐想，安静、平和，
像凝固了的清泉，透明、甜蜜，
若有所思，有天使驻足，
羡慕她的美丽，留下了依依不舍。
那无双的眼神，将伴我一生。
写完了，字迹工整，一气呵成，午阅满意地捧着那张纸，看过来看过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错字、漏字，才小心翼翼地夹到一个大本子里，压平放好，然后平躺在床上，感觉像打了一趟拳或者练了一套功，有点困了，就闭上眼睛，回味着那张纸上的一字一句，和衣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