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美人之逝
当风小伽拖着遍体鳞伤的出现在玉龙山庄的门口时,桃诚隐隐约约地已感到了一丝不安。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是牵挂着风十三娘的,可他终究是不能去有这样一个闲暇的时间去帮助,哪怕是寄去一个问候的。
而骆啸北,紧紧地把风小伽抱在怀里,看着那满是伤口的脸庞,心中的难过与不甘在这一刻汇集,愤怒的情绪便涌上了心头。戚锐是没有来得及去抱住这个女人的,他看着骆啸北温柔地抱着,心中有些醋意,却又觉得宽慰,这个女人也许是真正找到了她的归宿吧。而这个人恰好是骆啸北,那就没有多少遗憾了。
“庄主,十三娘的封信予您。”说罢,便沉沉地倒在骆啸北的怀中。桃诚颤颤巍巍地接过,心中的懊悔与悲伤汇于一起,那一刻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几乎不能站立,而一旁的家丁则迅速将他扶了一把。
是夜,桃诚打开了风十三娘的信,等读到内容,这寂静的夜便只能听得他的哭泣了。
十三娘的信,罕见地以“我郎”开头,也算是自己赚的了本来该属于她的名分吧,只是这一切太晚。
在信中,谁能想到,在怎样的环境之下,这样一个所谓的青楼女子,几乎用着世界上最美乃至最温情的文字在诉说着与桃诚的点点滴滴呢。
她说,她早已看透了人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许可以从踏入这青楼的日子开始吧,她觉得就要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哪怕是某一天,一个神秘人告诉她: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要走的路的,那么又何必担心害怕,甚至自暴自弃呢?可是这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几乎认定了,自己的一辈子就是如此,与其拼了命的挽救或者挣扎,那么何不如安安静静地躺下,甘心地承受呢?而这一切在遇到了桃诚,她相信自己的生活还是有光的。她始终不厌其烦地诉说着那一夜的感受,虽然是男女之间的欢爱,她也是不经人事,可是她却想着肆意甚至故意地教训着这个年轻的雏儿。可,这个年轻的雏儿不仅拥有着她认为最强壮的身体,而那颗隐藏在强壮身体之中的,还有一颗温柔的心。女人问他:如若有一天,你真的会赎我出去嘛?男人坚定的点点头,然后又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
风十三娘说她已经原谅了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地失言,所谓地赎身一次又一次遥遥无期。她说最难过的日子是那长漫漫的见不到他的日子。而等到这个男人再次回到御钟镇,再次来到馨香阁,哪怕她和他早已身不由己。她说她记得每一次他们偷偷摸摸地相见,那个时候,她已经开始成为馨香阁最美的女人,而她也是太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而他开始在德丰馆有着自己的一点地位。她依旧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月夜,馨香阁的热闹却丝毫与她无关。她早早地就挂起了免战牌,躲进了属于自己的房间,一边精心地打扮着自己,一边等待着她的情郎。终于等到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几乎与做贼一般偷偷地潜入她的闺房,连着被子,把裹在里面全身赤裸的她抱了出去。等到了河边,虽然微风吹过,有些沁人肌肤,而这对男女则借着月色,邀天地做媒,完成了一次最美的契合。女人想继续着上一次的疑问?但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而男人似乎也懂得她的心思,只是把她搂的更紧,更用力。她说她真的很满足,记忆这个东西也是可以让人快乐地活着的。
读到此处,桃诚已经泪流满面,心中的各种情绪翻涌,已然不能自控,伏在案桌上痛哭起来。
而在往下,风十三娘送上了最美的送别:她说,岁月无情,年老色衰,也许是人可以敌住的。但有些时候,命运这个东西可以栓住你二十年,也可以再栓住你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这个女人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在很多时候要比这个男人看的通透。命这个东西,有时候它真的不在自己的手上。
临近信末,这个女人写下了这样一个寄语:我郎,此生我亦再无面目相见于你,下一世惟愿早相识早相知早相伴。
桃诚颤颤巍巍地拿出那先前的信,两封信和于一处,竟不想是永别。可谁会想到,那前一封信竟然是“念你”二字呢。
风小伽昏沉了很久,哪怕是伤口隐隐作痛,发出了声音,也丝毫没有将她唤的清醒。骆啸北看在眼里,他知道,能把风小伽伤的如此之重的,要么是此人的武艺着实高强,起码和他一样。要么是中了暗算,让她没了反抗的最佳能力。这一时,他想了很多,也清晰了很多:馨香阁肯定是没了,就像那德丰馆一样,彻底在御钟镇消失了。而那风十三娘,或许也如桃潜,就像德丰馆跟馨香阁,化作了一缕清风,埋入了御钟镇的谈资之中。
那馨香阁其他的人又是怎样呢?他不敢想。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在几年前,当他狠下手斩杀了那颗人头,紧接着一伙人便蜂拥而上,把那男男女女屠了个干净。
骆啸北轻轻地抚摸着风小伽的额头,这女人哪怕是伤了如此之重,竟然还是那么的美。
阿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可是她的欲望却是一天比一天强,哪怕是有着一丝力气,她都央求着骆啸北与她欢爱。如果被拒绝了,她的身子就像是白蚁肆身那般难受,痛不欲生。没办法,骆啸北只能硬撑着身体,与她一次又一次的缠绵,换的阿奴的片刻宁静。
骆啸北隐隐约约觉察到,阿奴可能是中了毒了。可是,他真的不清楚这毒到底是怎样个来路。只要阿奴得到片刻的宁静,他就像疯了似的,跑遍了灵江城的每一个郎中,央求他们来帮忙诊治。可结局令他失望了,每一个来的郎中都说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症,哪怕是有的郎中调配出那催情的药物,那效果也是与之差之千倍、万倍。骆啸北无奈,又寻得些江湖中善于用毒的人,自然也是劳而无获。
阿若看在眼里,最初的她,是那么的忐忑,生怕自己做的事会被骆啸北怀疑。可是,她哪里知道,纵然是骆啸北怀疑,可那个阿奴怎会容得了骆啸北去怀疑她呢。
她把要放进了水里,与骆啸北阿奴每日都吃着一样的饭菜,喝着一样的水。可是她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的,那么骆啸北又怎么能去怀疑她呢。
只是,这药的奇效就在于此:只要是有过男女之实的女人,她一定是承受不住这药力的。而那些没有行男女之事的女子,端端的不会有什么影响。阿若把这话记得清楚,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只要阿奴没死,她端端地不会与骆啸北发生什么,她要跟骆啸北做一对长久。
而终于有一天,阿奴的身子开始颤抖,眼神开始变得虚空,完全没有了满足之后的那种片刻的宁静。骆啸北赶紧抽身,甚至来不及收拾自己,便把阿奴的身子覆盖上,一边大喊着:阿若,快去叫郎中啊。
阿若赶紧冲进屋子,却看到骆啸北那全裸的身子,看着他那依旧挺着的东西,竟呆呆地站立在那儿,而脑海中的画面让她在此时觉得有些羞耻。
“你还在等什么?叫郎中啊。”骆啸北向她咆哮道。
这时的她才缓过神来,赶紧冲出了院子,想要找到一个郎中。也许是心急,也许是尚未从骆啸北的身体移开,行不多远,她竟然被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额头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伴着疼痛,她顿时清醒了。她赶紧爬起来,准备找的一个郎中,可是一个念头突然升起,让她放缓了自己的步子。
“如果,如果我找不到郎中,或者找到的郎中晚些去,那么我是不是就能跟骆啸北在一起了?”
那一刻,阿若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额头的痛楚,伴着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似乎让她彻底清醒了。可是,那脚下的步子依旧是那么低缓慢。那一刻,就像是时间停止了,就她阿若一人行走在这街上。
等到阿若带着郎中回到小院,阿奴已是气若悬丝,两个眼眸已经变得更加虚空了,骆啸北则拉着她的双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额头,不停地揉搓着,似乎要把自己的生气传送给她。
郎中赶紧上前,把起了阿奴的脉,可一放上去,却又禁不住地叹息摇头。又轻抚着阿奴的额头,那一声叹息已经足够让骆啸北心如死灰。阿若,则站在一旁,早已用着衣袖拭着自己的眼泪。这份眼泪是什么?或许只有她自己最明白了吧。
“还有救嘛?”骆啸北急切地问着郎中,而他自己心里很清楚阿奴和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一个结局。
“没了。”郎中站起身,望着骆啸北叹道:“想必她的最后一缕经血怕是要流尽了,已经是回天乏术了,无奈何也。”
骆啸北听罢,赶紧掀起覆盖在阿奴身上的被子,那一刻,他的眼神透出了难见的恐惧,继而迅速黯淡,匍匐在阿奴的身上,久久不愿起身。
等送走郎中,阿若轻轻地把门关上。她不想这么着急进去,她想着阿奴跟骆啸北多呆些时间,因为她非常清楚,这些时间已经开始进入倒数,走过的一刻,就少了一刻。她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看着这一对痴男怨女,相互表达着属于他们的最后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阿奴终于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只是那一双眼空洞着扫着屋子,最终落在了骆啸北的身上。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从骆啸北的脸上划过,替他拭去脸上的泪珠,又艰难地从最深处说着:“你好像是第一次哭啊?”
此刻的骆啸北,只能哭中带着微微笑意,笑着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还开着这样的玩笑:“那是你没看见而已。”
“那这次算是看见了,是不是就算得圆满了呢?”说完话,阿奴忍不住地咳嗽,脸上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虽然面容憔悴,却仍然抵挡不住那份风情。骆啸北,忍不住,深深地吻了下去。他多想,这一刻就如此地停止,就如此的保留下去。
阿奴再次闭上眼睛,表情是那么低平静。骆啸北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那女人的头微微地向着一侧滑去,那只拭着他眼泪的手也就无力地掉落了,最后的一丝气息就如此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窗外的阿若,终于是禁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从漫长的回忆中醒来,骆啸北轻轻地捋了捋风小伽的头发,自言自语道:“若是阿奴在,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几日之后,阿奴被葬在了与骆啸北第一次缠绵的地方。但是,骆啸北却没有为她立碑,只是把她葬在了那颗大树下,上面种上了许多的牵牛花。每每逢到夏日,那树枝便垂下了枝条,那牵牛花便盛开,骆啸北早早地就会来到此处,带着一壶酒,来到树下,就像跟阿奴活着一样,安静地躺上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就细细地听着鸟叫虫飞,听着牵牛花悄悄地生长。
而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冷酷的少年杀手,却生出了玩世不恭,却又更加的心狠手辣的骆啸北。
玉龙山庄的一隅,戚锐正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匕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也许是想着风十三娘,也许是想着风小伽,也许是在想着自己。他认为自己一向如此,对待女人只管得到与得不到的问题。他可不管什么心意,只要求着欲望得到最大的满足。他觉得桃诚着实是庸人自扰,也觉得骆啸北是太过多情,都不如他活得一般洒脱。
可是,当那个可以陪伴自己,聊以慰藉自己哪怕一时的女人走了,他真的会如此坦荡嘛?又或者说,他还是个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