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封心锁爱
那是林初十八年来，最清净的一个寒假。
她晨兴夜寐，生活作息极度。在日复一日的沉静中，心态日趋平稳。
只有在年三十那天，和爸爸妈妈吃了顿年夜饭。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也没看春晚，只是简简单单地聊天。
“经之以岁月，累之以日力。小初你如此勤奋，爸爸妈妈都看在眼里，为你骄傲。”
林初的爸爸照例举杯贺新年，过往都是总结几句家里的变化或者说几句吉祥话，今年却如此正式。
“追求过程，看淡结果，阳光灿烂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我会努力加油。我也不想辜负自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
“天道酬勤，结果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干杯～～～”
举杯相庆的时刻，一家人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从题山题海中短暂抽离出来，林初被温馨的家庭氛围所治愈，尽情享受着这久违的烟火气。
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预示着新的一年的来临。林初向窗外望去，烟花团团，似火焰如牡丹，层层叠叠，在空中炸开夺目的光芒。
“希望自己也能像烟花一样，关键时刻绽放出最耀眼的样子。”
林初在心底默默地想着，突然此刻很想问候一下慕逸，问问他们家的新年是怎么过的。
但她并没有行动，依旧坐在餐桌旁，帮妈妈包着等会儿要吃的年夜饺子。
说好了全力以赴备战高考，此刻突然联系算怎么回事。那个很久都没有用过的手机，此刻还有没有电她都不知道。
思念酸涩地填满了林初整个身体，平静已久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林初慌乱不已，这思念太过浓烈，她马上要控制不住去找他了。
林初必须做点什么，将这来势凶猛的想念转移到别处去，否则她会崩溃的。
“妈妈，那个早点吃饺子吧，我今天想早点睡。”
睡着了就不想他了，林初觉得自己十分没出息。
吃过饺子林初回到房间，对着窗外的烟花轻轻说了一句：
“慕逸，新年快乐。”
烟花仿佛听到林初的祝福，绽放得无比灿烂，将整个夜空点亮。
夜空亮如白昼，映在慕逸的瞳孔中，显得双眸炯炯。少年抬起头，对着天空轻轻说了句：
“林初，新年快乐”
然后再次抬头往林初卧室的窗户看去，正好看到昏暗的灯光刚灭。估计她是关灯睡觉了，慕逸裹紧了外套，匆匆离去。
明天就是崭新的一年了，家家户户都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意。
第二天一大早，林初就精神饱满地起床，迎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她打开窗帘，向外瞭望着。
昨天慕逸留下的脚印还清晰可见，只是女主角并不知道那是爱留下的痕迹。
林初恢复了往日作息，严格按照学习计划表完成每日学习任务，从不拖沓。今天学习效率特别高，时间有富裕，她就和妈妈走下楼去散散步或者去趟超市逛逛。
休闲时刻她也不说话，就是趁机活动下四肢，再清空一下麻木的脑袋。
走到卖方便面的区域，她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伸手拿了一袋红烧牛肉面，放进了购物车，和妈妈讨好性质地撒娇：
“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特别想吃红烧牛肉面，妈妈求求你了。”
林妈妈颇感无奈，哪有人家会大年初一的日子给高三的孩子吃方便面的道理。但她的女儿确实很少有如此要求，又是举手可以满足的，她也无法拒绝。
到了生鲜专区，林妈妈挑选了一块新鲜的牛腩，又顺手带了一盒鸡蛋，一把小油菜。既然女儿要吃红烧牛肉面，多加点料就是可以的。
等回到家，林初回到自己的卧室里，躺在床上练习英语听力。林妈妈在厨房忙活着，把新鲜的牛腩切块清洗，烧锅下油，煸炒至微微变色。又转而盛入砂锅中，加入盐、白糖、胡椒粉、八角、桂皮等调料小火焖煮。
等香味儿飘到林初的鼻子里时，已是软烂入味，浓香四溢了。
等到午饭时节，桌上已是三碗货真价实的红烧牛肉面。大块新鲜牛腩滋味儿十足，配上翠绿的油菜和金黄的面条，卖相十足。林初拿起筷子一夹，溏心蛋火候恰到好处，鲜嫩诱人。
一顿饭吃得甚是满足，林初放下筷子的时候才想起来，那个会做红烧牛肉面的男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好手艺呢。
吃过午饭，林妈妈对女儿说还有惊喜，让她等等再回房间。冰箱门打开，林妈妈端出一块抹茶口味的盒子蛋糕，献宝似的摆在了桌子上。
“我路过的时候看到盒子蛋糕，想起你爱吃就买了一块。没想到这家店过年也不休息，也是很敬业的。”
林妈妈看着林初大口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十分满足。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顿饭吃得女儿心中甚是酸涩。
林初快被想念彻底吞噬了。
林初回到房间就开始找自己的手机，她要看看最近慕逸到底有没有联系她。等到充好电再开机，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手指都在发抖。
“滴滴，滴滴”
几条短信涌入进来，林初按照时间顺序一一查看。
大部分都是来自郑湘湘，每晚学习累到快崩溃的时候，她就发来短信和林初倾诉。看不到回复也没关系，一吐为快就行。
偶尔有几条刘悦晟的短信，都是交流下学习心得或者解题思路。看林初都没回复，后面频率就越来越低。
一路翻找下去，没有一条属于那熟悉的名字。
林初敲了敲手机，怕是手机坏了没收到。她又翻到和慕逸的短信对话框，最新的一条停留在十天以前。自从过完生日后，他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也好，乐得清静。
林初安慰着自己失落的心，把手机重重地砸在床上，又打开了英文听力。
英语听力是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因为一点分心就会导致整篇听力跟不上，从而大量失分。一套英文模拟听力下来，林初已经抚平了刚刚的焦躁。
沉默，是她的强项。
高三的孩子们只有复习没有过年，林初初二那天就背上书包去了补习班，再也无心去纠结她那微弱的爱情。
忙碌的学习生活里，她唯一的快乐就是每天在补习班的路上，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散步。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仿佛在和整个世界玩闹。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很快就到了上学的前一天，爸爸妈妈说什么都要林初把繁忙的学习放在一边，他们要带着女儿去一趟郊区。
晴朗冬日，阳光明媚。林初坐在车里，眼看着城市的美好。
车一路往北开，渐渐地没了高楼大厦，也没了行人喧闹。一片片的老房子铺开，沿着乡间小路延伸着。
偶尔有炊烟飘过，袅袅升起，在接近云朵的地方消散。
林爸爸和林妈妈带着林初来到了一处偏远的寺庙，本以为这郊区应该人迹罕至，没想到却是行人如织，和来的路上那片萧索形成鲜明对比。
此处寺庙正是全市香火最旺的地方，需要香客爬山至最高处，才能买票进庙。
巍峨高山，鹅肠小道，正好检验了前来拜访的善男信女们的诚意。
林初抬头望了望，山顶的小庙若隐若现，她深吸一口气就踏上了爬山之路。
林爸爸和林妈妈商量了很久，总算是下定决心哪怕损失一天学习时间，也要带女儿一起前来祈祷。
高考，是实力、状态、运气的综合体，他们愿意带着最虔诚的心，来祈求佛祖保佑他们的亲亲女儿。
这一路上，林初默不作声，林爸爸却一直在嘴里念叨着：
“佛祖保佑我的女儿林初，高考顺利，如愿以偿。”
林妈妈一开始还笑话林爸爸嘴里念念有词，后来也被他的虔诚感染了，也边走路边念叨了起来。
临近中午，阳光灿烂地笼罩身上，身边行人络绎不绝。林初甚至觉得有点热了起来，她招呼着妈妈过来休息一下，喝点水补充能量。
“林初？”
林初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抬起头一看，惊讶到合不拢嘴。
“湘北三杰”正站在她的面前，整整齐齐的一排小伙子，露出同样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许久不见，慕逸温暖依旧，灿烂地笑着好像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你们三个，也来求佛呀。”
“是啊，好巧。”
“马上高考了，肯定要来拜一拜。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了，怕以后没时间，就约着一起来了。”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林初转身看了看妈妈，林妈妈善解人意地说：
“那你和同学们一起吧，在山顶的寺庙入口等我和爸爸。”
林初应了一声，无比灿烂的笑容绽放着，融入了慕逸他们三个。
林初妈妈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偷偷问林爸爸：“你说那三个里面，有潜在的女婿吗？”
林爸爸眯起眼睛看了看，说：
“一个太黑，一个太瘦，一个话多，都配不上我的女儿。”
林妈妈噗嗤一声笑了，对林爸爸说：
“你一点不了解咱们女儿，如果没有的话，女儿不会同意把咱们两个丢下，和三个小伙子一起爬山的。”
林爸爸这才有点紧张的神色，可是现在已经看不到那一群年轻人的身影了，他催促着林妈妈赶紧起来继续爬山，他要跟在女儿的后面瞧瞧。
林初和慕逸此时都很开心，许久未见，两人的思念之情无处诉说。但此刻小黑和刘悦晟并不知情，只当是同学相逢，一起说笑着往前爬去。
“学霸，你不是已经提前保送了吗，怎么还和我等凡人一起前来祈祷啊？”林初问。
“我和招生办老师聊过了，保送的专业我不喜欢，我还是想一起高考，凭实力说话吧。”
“那你这个名额岂不是浪费了，肖师太没因为这个找你麻烦吗？”小黑问。
“肖师太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她找我聊过之后说觉得很理解我，她也希望我能找个我喜欢的专业。物理、数学、电子信息都可以，但我真不想学化学，没那个当化学家的天赋。”
“反正我爸妈是给我安排好了，我是肯定要去家门口那个工大了，读个自动化或者机械，走我爸曾经的老路。”小黑自有父母安排好，一切省心。
“林初，你呢？”慕逸问。
“我还没想好，你们自有出路，我还得等考完再说吧。”
“那，湘湘呢？”小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女侠想要去学法律，方便她以后惩恶扬善。”
林初早就听说了郑湘湘的想法，这两个人未来很难再走到一起了，也是很惋惜。
“慕逸，你呢？”林初问。
“我，也还没想好，等到考完再决定吧。”
慕逸含含糊糊的，林初总觉得他在隐瞒着什么。但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她也没有追问到底。
毕竟自己也在糊涂着，何必要求他人明确呢。
等爬到了山顶，林初几个已经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无法动弹。这时候小黑从包里掏出了个相机，闹着要找人给他们四个来张合影。
在寺庙入口处的大门前，四个年轻人依次排开。林初站在中间，两边是刘悦晟和慕逸，小黑站在刘悦晟的旁边。
“咔嚓”
四张年轻无畏的笑脸永久留在了底片上，时光迁移，他们将永远十八。
等到林爸爸和林妈妈爬了上来，他们三个小伙子依次过去打了招呼，几个人就分别开来了。
林爸爸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光却毒辣地扫射在每个小伙子的脸上。总觉得这些热情洋溢的脸庞，稚嫩有余，成熟不足，配不上自家女儿。
林妈妈知道丈夫的爱女心切，笑骂着让他赶紧买票去。
而林初目送着慕逸走远了，那清瘦的背影在阳光里显得格外高挑。
“希望我们能有个美好的未来。”林初抬起头，虔诚地许了愿。
林妈妈看着女儿的样子，嘴角微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三个年轻的小伙子，都是精炼削瘦，各有风采。
无论是哪一个，她都支持女儿的眼光。
等到一家三口回家，已是天黑，明天又该去学校了。林初把休闲了一天的心思收了收，拿出了错题本把寒假收集的错题翻看一遍。
高考在即，她只能封心锁爱，全力冲刺。
高考倒计时挂在每一个班级的教室入口，白底红字，记录着距离高考的剩余日子。
回到教室的第一天，牌子上剩余是113天。但林初感觉抬头低头，再抬头牌子上已经是60天了。
最抓不住的是时间，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老师们已经基本不讲课了，只是把疑难问题拿出来给同学们反复讲解。
班级开始陆续有同学不来学校，他们私下找了名师给补习，一切不计成本。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时间再次翻过，距离高考只剩下十天的时候，老师们让同学们都回家复习了。
十年寒窗凝结在此刻，变成了短短十天时间。林初此刻已经红了眼，她没有退路只能博一个痛快。
当她坐在高考的教室中，听到最后一声老师说时间到，停笔的时候，她才猛然发现：
高中结束了，高考也结束了。
天高海阔，她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老师的教导、家长的叮嘱，可以统统抛到脑后。
从此之后，这世间的林初，是一个完完整整、独立自主的大人了。
林初像一只小鸟一样飞快地跑出了考场，跑向了等候在门外的爸爸妈妈。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这一年对于孩子来说是地狱，对父母来说由何尝不是。但终于他们三个联手走过，将女儿亲手送上了阳光大道。
回到家里，林初飞快地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慕逸编辑了一条短信：
“恭喜你，也恭喜我，终于解放了。”
这次慕逸没有秒回，林初也没有觉得异样。
可能刚刚高考完他还没有回家呢。
也可能他还在和家人庆祝，没有时间看手机。
林初也没想那么多，跑出房间门，叫闹着让爸爸带自己出去吃大餐。
林爸爸大手一挥，今天晚上去庆祝女儿的高考生涯结束，一家人去吃铁板烧。
林初开开心心地拿起手机出了门，她要在慕逸回消息的第一时间告诉他，她很想他。
电话的那头，慕逸的手机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卧室冷冷清清，也没家人庆祝相拥。
慕逸孤零零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暗的夕阳失去了最后一丝光芒，少年彻底陷入了黑暗。
支撑自己往前走的高考结束了，慕逸发现自己好孤单。在这个同学们都在和家人热闹的时刻，他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往日里他都是用学习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今天现实又把他拉回了地面，让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自己，一直以来都一个人生活的状态。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
没有家人，没有温暖。
他也真的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