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6章

    太医令带着几个太医一起进来。看到温谨的样子大惊：“怎么脸这样红，是又烧得厉害了吗？”

    真玉退到一边，给一众太医让出位置，说：“好像不是发烧的关系。太医令，他醒了。”

    众太医仔细给温谨诊脉，查看伤口，又让他深深吸气，再慢慢吐气，如是反复几次。最后商议一番，由太医令向真玉奏报：

    “温掌书神智清明，伤口渗血不多。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正在慢慢恢复中。从今日起可以开始进些清淡又易克化的饭食。臣等会把一些有助康复的药膳方子送去御膳房。另外，伤口已经重新缠绕固定，完全长好之前，万不可拉扯撕裂。近几日仍会起烧，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余下只需谨慎保养。应可渐渐康复。”

    真玉得太医令这番话，诚心诚意地说：“各位太医辛苦，朕自有厚赏。”

    太医令又说：“眼下温掌书状况安稳，无须再如之前那样，每个时辰看诊一次。改为两个时辰一次即可。这样的话，陛下晚上也能得场安睡。”她一脸关切地说，“陛下这三日来不眠不休，任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万万不能不顾惜凤体。”

    温谨看向她说：“三日？我已昏睡三日？”

    太医令说：“正是，温掌书已经睡足三日，陛下在旁照拂，寸步未出寝殿。”她见真玉甚是在意温谨，连忙借此机会替她邀功，“温掌书当真隆宠。”

    温谨却不感激涕零，而是说：“那陛下岂不是没有去上朝，也没有理政？”

    真玉说：“你生死未卜，朕无心于任何事。”

    温谨正色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太医令说了臣已经好转，陛下不该再在臣身上耽误时间，请陛下赶紧去处理国事吧。不然臣万死不能辞其咎。”

    真玉见他一醒来就要把自己轰出去。心里明白，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温谨知道朝政大事不容耽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被自己无意中诳着说出真心话，此刻实在无颜面对自己。

    她见温谨已经好到可以恼羞成怒的地步，不肯再在他面前碍眼。想到这三日确实不知有多少大事等着自己处理，就说：“那你好生休养。朕去处理政务了。”

    真玉一站起来，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耳边一片惊呼之声。她睁开眼睛一看，面前一堆人在盯着自己，再定睛一看，都是太医。不悦说：“你们去看温谨，围着朕做什么？”

    太医令痛心疾首；“陛下你不知道你刚刚一头栽倒在地上了吗？臣等差点被陛下吓死当场啊！”

    真玉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居然晕倒了。只是她刚摔到地上，就立刻清醒过来了。

    她明白这是她三日来忧心过度，睡眠不足又不思饮食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大碍。正坐起身来，打算安抚一下太医们，突然听到有太医在尖叫：“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下！不许乱动！”

    真玉以为太医吼的是她。一边遵医嘱重新往地上躺，一边心说还真是医者母父心，居然真的像母父训斥孩儿一样跟她说话。就算忧心她的身体，区区一个太医居然敢用这种口吻来吼皇帝，简直是吞了熊心豹子胆。

    她还在腹诽，就听到更多的太医在说：“哇呀呀，你怎么可以坐起来？”

    眼前的太医瞬间少了一半。真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刚才太医们吼的不是自己。那是……温谨？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刚才还虚弱到晕倒，现在一下子就利索地跳了起来。果然看到温谨这个伤患居然坐起身来向自己的方向张望。此时正有几个太医过去要把他重新按回床上。

    真玉第一反应是大怒，三两步走过去，又急又气，质问温谨：“你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自己胸口穿了个洞吗？阎王爷没收你，是你运气好。都跟你说了不能乱动，你坐起来干什么？怎么这样不知好歹？”

    温谨看着她问：“你没事吧？”他忘了应该叫真玉陛下。

    真玉的怒火如冰雪暴露在烈日之下，一下子消融无踪。她这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刚才短暂地晕倒了一下，太医们扑过来时动静太大，温谨担心她，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才会不顾自己伤势，强行坐起来探看。

    她叹了口气说：“朕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又饿又困。倒是你，快点躺下，别让朕担心。”

    温谨重新躺下。太医们又把他团团围住，重新检查他的伤口。果然有些渗血。太医们重新做了处理，又严正警告温谨切记不可乱动，山崩了也不能动，不然每动一次就要多躺十天。

    真玉在另一边也被几个太医围着切脉。太医们说她劳神伤心，气血亏损，要她这几天好好休息多多进补。

    乱哄哄忙乱了一会儿，太医们终于告退了。

    真玉和温谨都被太医们严厉说教了一番。见这群愤怒的医者终于走了，才各自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又看向对方，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点无可奈何，不由得相视一笑。

    真玉对温谨说：“你觉得怎么样？刚才那一下有没有很疼？下次记得，伤没完全好之前，千万不要乱动了。”

    温谨说：“陛下又是怎么回事？怎能这样不爱惜身体？陛下宫中有那么多人，还有这么多太医在，随便指谁来照顾臣都可以。陛下天下之主，怎么能让自己劳累到这个地步？”

    真玉说：“朕怕你死了。”她想起来仍然觉得很后怕，“太医告诉朕说，你很可能撑不过三日就要死了。朕怕朕能与你相对的时间就只剩这三日。自然不肯离了你身边。什么事都可以推后不理。睡觉这种事，又算什么要紧？”

    温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心中一热，问：“臣若死了，陛下会怎样？”

    真玉说：“你昏睡的时候，朕还真想过这个问题。你若死了，朕就为你复仇。诛林氏全族为你陪葬。”

    温谨说：“陛下之前不是这样计划的。”

    真玉说：“有什么要紧？还有那晚在花楼的所有人，都要为你陪葬。朕会挥师灭了椿国，虽然这对我朝来说不是最佳选择。至于朕身边那个谋逆作乱的，朕知道这人离朕很近。其实朕心里已经在疑心几个人。只是无法确定是哪一个。若你死了，朕就把这些人通通抓了，若查不出是谁，就索性全屠了。”

    温谨说：“那陛下这就是要迁怒了。”

    真玉说：“天女之怒，合该如此。”

    温谨看着她说：“陛下不是这样任性滥杀的人。”他又问，“复完仇呢？”

    真玉说：“复完仇……朕就继续当个贤明的天女。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她说，“对了，朕还要为玉朝传嗣。朕想过了，要大选后宫，选最聪明最好看的那个，同朕生两个女儿。然后再教她们为帝为王之道。让她们也成为泽被天下的贤明之主。”

    温谨很是无语。

    真玉看懂他眼神，说：“朕说的是真话。”

    温谨说：“臣当然知道陛下说的是真话。只是没想到陛下在这种时候，都不肯哄臣一句。”居然还告诉他，在他快要死掉的时候，她还在念着大选后宫。

    真玉说：“朕活这一世，有朕必须要做的事情。即使没有你，也要好好做完这些事。只是，”她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朕可能总是会想起你。看到寝宫就想起你，看到御书房也想起你，看到御花园、后宫都会想起你。朕可能会把整个宫殿推倒重建，或者干脆迁都。可是，朕处理朝政的时候也会想起你，召幸美人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你。然后紧接着又会想到，世上已经再也没有你。”

    她叹了口气说：“没有你，朕仍然会去做朕应做的事情，但是，朕会觉得没意思。满朝文武，后宫美人，话本曲词，春花秋月，通通都没了意思。”

    她说：“刚才那番话是真的，现在这番话也是真的。”

    她抬起头，说：“所以，温谨，你千万不要死。”

    温谨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半天。说：“臣会努力养好身子。陪在陛下身边。直到陛下厌弃臣的时候为止。”

    真玉说：“那就是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