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就在沈嘉木成功地将一卷线打出了三个死结之后，林适终于忍无可忍了。
“躺好。”林适抢过针线，简短地说了一句，就开始专心地穿针打结。
“做、做什么？”沈嘉木有些结巴，想到这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自己的腿，心里感觉怪怪的。
“我来缝。难道你想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
“啊？要不算了吧。”沈嘉木想到刚刚在体育馆里，自己对这个人的表现可算不上友好，不由得下意识地拒绝。
“算了？就凭你的技术，别把裤子和自己的皮缝在一起了。”
……林适面无表情地说着血淋淋的话，但是同时又用一种纯真而柔和的表情看着他。
沈嘉木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从脑中赶出去。伸手比划了一下，说：“算了吧，我拿个胶带黏一黏就好了。”
“胶带怎么黏得住布料呢？动两下就会散的。”林适抬起头，放下针线，冷眼看他。
“你到底还想不想它缝好了？队、长？”
这人沉下脸来的时候挺可怕的……还故意叫自己队长，明显一副在记仇的样子。
沈嘉木不由得一哆嗦。
林适已经利落地打好了线结，此刻已经懒得再废话：“别乱动——还是你想把裤子脱下来给我缝？”
一句话就就把沈嘉木吓得闭了嘴，立刻老实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制冷机的呼呼声响，和外间那个奇怪校医时不时发出的笑声。
林适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靠在床边穿针。
线穿好了，他低着头凑过来。
沈嘉木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看见他长而黑的睫毛密密垂下，覆住眼睑。
他的嘴巴因为专注而抿了起来，反而带上了一丝孩子气的执拗，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子挑衅。
仔细看，林适的五官有一股异域的风情，然而他手中动作不停，却是极为娴熟地在走着线。
两相对撞，画面冲击实在太大，不亚于看到一位王子在砍柴。
他能感觉到冰凉的针靠着自己的腿肉在游走，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又立刻意识到，一个刚刚认识了不到两小时的男生此刻贴得自己这么近，于是更加浑身不自在起来。
右腿就在他僵硬的坐姿里，变得越来越麻。
就在沈嘉木胡思乱想的当口，粗糙的迷彩色布料在细密的走针里被一点点地缝上。
那边，林适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带到布料下松散遮盖的腿肉。
光洁皙白的腿，即便是男生，也算是比较隐秘的部位。
空调的凉风直直地吹过来，手指偶尔碰到，只觉得他的皮肤冰凉滑腻，宛若上好的丝缎。
奇怪，沈嘉木不也是足球特长生吗？为什么他腿上好像没什么肌肉的样子呢？
看上去软软的腿肉搭在床边，又白又光滑——他暑假肯定没有好好训练。
“你不用这么紧张，不会戳到的。”林适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自然地绕着手中的线。一边收口一边说，“还是说……你其实很讨厌我吗？”
“啊？”沈嘉木想到刚刚自己在体育馆的表现，的确是有些冲动了，让人认为自己讨厌他也不奇怪。但是这人正拿着一根银光闪闪的针，大小也算是个伤害性武器，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于是此刻只得装傻：“没、没有啊。”
刚才让人那么下不来台，还说不讨厌我——林适腹诽道，然后开口问：“你是体特生吧？听说你球踢得很好。”
“唔，还行。”
“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学校还破例收录了一个学费全免、额外拿特别奖学金的。刘教练刚刚任命你当队长，我猜这人就是你吧？”
听说听说听说，怎么感觉每个人的消息都比自己灵通的样子？
沈嘉木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点变化，于是闭着嘴不说话。
“其实你最好不要讨厌我，不然会很麻烦的。”林适故作轻松地说。“你刚刚在体育馆拒绝了刘教练的提议，已经惹得我们其他队友有些不满了。”
“然后呢？会怎么样？”……你们还真以为学校是你们家开的吗？沈嘉木忍了后半句话没有说。
“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中有些人的家长，是学校足球队的赞助人。外聘教练的费用、置装费、医药费、训练器材、外出比赛的经费等等，一支新的球队处处都需要用钱，我想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沈嘉木沉默了，他脑中浮现起初中的校队教练磨着校领导拨经费的样子。平日里训练时的严肃和威严荡然无存，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挂满了讨好和谦卑的微笑。
“……还有，且不说这一批的体特生的招生名额是因为校队的成立才增设的。就连其中的奖学金部分，也都离不开那些赞助人的资金援助。”
“你以为球队真的指望你们特长生吗？那么多联赛的奖金哪来呢，都是那些人的家长出资赞助的。”
林适声音轻轻的，一番话虽然语气温柔，内容却很残酷。
“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的，大家互惠互利罢了。”
沈嘉木忽然就冷静下来了，头脑也逐渐清醒。
他甚至有些想笑。
是啊，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有什么资格摆架子嫌这嫌那呢？
“谢谢你的忠告，我明白了。”沈嘉木自嘲地笑了起来，语气生硬到了极点。
林适顿了顿，然后就无辜地笑起来：“别见外嘛。我们已经是一个队的了，团结一心才有利于队伍成长，不是吗？队、长。”
最后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沈嘉木忽然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预感林适其实保留了很多难听话没有说出口。这个人看上去跟他的那一群朋友一样地目中无人，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沈嘉木越来越觉得自己搞不懂眼前这个人，自己对他肤浅的第一印象或许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这人的情商真的很微妙，介于极高和极低的两个极端。
加上林适刚才装病为他解围的行为，他闹不清这是出于“这个人其实就是一个心地善良本性不坏的人”，还是因为“来日方长，目前懒得多费口舌”。
“看，补好了。我说得没错吧，我手艺很不错的。”林适拿剪刀剪掉多余的线头，让沈嘉木站起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谢谢。”沈嘉木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好不容易恢复自由的双腿，然后拔腿就走。
校医暂停了正在看的动画，叫住他：“欸，那个同学，你不再待会儿？”
“就让他再待一会儿吧，我得回去了。毕竟我只是护送他过来的嘛，呵呵。”
说完，沈嘉木也不管校医在他身后“喂喂”地喊，在海绵宝宝魔性的笑声里，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