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沈嘉木和夏炎来到体育馆侧边的办公室，推开门进去，屋子里已经或坐或站，满满当当地挤了好些人。
屋子里是南方空调间里特有的一股子潮味儿，沈嘉木走进去，不由得起了层鸡皮疙瘩。
刘教练是市里挺有名的教练。哪怕还没正式开学，他也习惯性地换上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运动服，脖子上挂了个哨子。
“人齐了，大家找个位子自己坐一下，我们开个小会，用不了多久的。”
沈嘉木从角落拖了张凳子坐下，然后开始不出声地观察在场的其他人。
除了他和夏炎，其他还有几位同学。
好几个是初中比赛时见过的老熟人，个个都是标志性的一身小麦色皮肤。大都和沈嘉木一样，还没换上迷彩服。
男生怕热，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卷到膝盖的裤腿下，都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腿。
刘教练开了口：“同学们，在座的各位就是禹城一中的第一届校足球队的正式成员了。相信大家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陌生吧？”
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
刘教练趁着气氛轻松，接着说道：“这是禹城一中第一次组建这样的队伍，你们的身上呢，也被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看过你们大部分人的比赛，各位都是在初中联赛上发挥出过很大实力的。希望在接下来的学年里，大家能奋力拼搏、携手共进，为禹城一中在绿茵场上，创下佳绩。”
一番话说完，大家对视几眼，稀稀拉拉地鼓了几下掌。每个人心里都有相同的疑问：才这么几个人，连上场人数都凑不够，怎么玩？
那边刘教练也感受到了这份尴尬的沉默，轻咳两声道：“官话不多说。相信大家也看到了，今天到场的人数是远远不足以组建一支球队的。我之所以先叫你们来，是想对大家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呢，你们要承担的责任，比你们想象的要更重。”
这番话声量不大，却把沈嘉木听得一激灵，刚刚退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看到所有人疑惑的眼神，刘教练接着说：“一会儿呢其他队员也会过来开会，我特意通知他们晚些来的。这些新队员的实力相较于大家，必然会有一定的欠缺，到时候还希望大家发挥互助精神，团结起来，一起打造一支优秀的球队！”
冠冕堂皇的屁话说了一堆，刘教练终于停下来喝茶。办公室的门此时被轻轻地敲了几下，屋内所有人互看了几眼，顿时紧绷了起来。
十几个人鱼贯而入，将小小的一间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来，屋内的人清晰地分成了两个阵营。
沈嘉木他们几个人一队，此时默契地站到了一起。
进来的那些人里，又分成了两拨。
有几个站到了窗边，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个个理着标准的寸头、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短袖下的手臂露出来，白白胖胖，看着像是一幅在家闷头做了两个月的题的样子。
而离门口比较的近的一群，相互之间似乎已然熟稔，有好几个是和沈嘉木一个班的，都已经换好了迷彩服。
他们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个的手腕上都戴着不同的、机械感十足的户外手表，脚下穿着的，皆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簇新板鞋。
站在旁边的评论家夏炎又在低声大发感慨：“唉，精神世界极度贫瘠的高中生，裹在一样的制服下。那一颗颗不甘的虚荣心，只好通过球鞋来炫富了。”
沈嘉木被他说得笑出声来。
声音不大，却引得那群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目光灼灼，带着几分挑衅。沈嘉木被他看得浑身一凉，便止了笑，转过头去。
“看什么啊。”夏炎也感觉了那人的目光，不爽地嗤了一声，“嘉木，那小子和你一个班的吧？”
“这你都知道？”沈嘉木佩服地看向夏炎，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班里有哪些人。
夏炎接话：“我刚刚叫你出来的时候，也被他这样盯着看来着。搞不懂。”
刘教练又开始了他的即兴演讲，从禹城一中校训讲到体育精神，又从体育精神讲到集训计划。
沈嘉木听得昏昏欲睡，旁边的夏炎就抓住机会和他偷偷聊天。
“欸，你看那些人，”夏炎指了指那几个白白胖胖的眼镜仔，“你说到时候比赛开始，他们跑得动么？”
沈嘉木心下了然，知道那些人肯定是有点门路的。
于是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他们愿意赏脸上场就很好了吧？你看那边还有好几个，连这几分钟都不愿意浪费，掏出个红色单词本在背单词呢。”
“唉，”夏炎叹口气，“我早就听说禹城一中今年忽然要组建足球队的动机不纯呢，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说就是为了给学霸们找个机会加分——它也不找几个像样点的学霸，找这几个人，生怕谁看不出来他们就是占着替补的位子来凑数似的。”
沈嘉木扯扯嘴角不答话，倒有旁边相熟的同学笑着打趣：“人家是天之骄子，拉高分数线的宝贝。”
夏炎凑上去打听：“哎，那另外一波人，就那帮大少爷，他们是搞什么的？”
旁边一位同学也是一脸不屑，了然地说：“哦，他们呀，都是6、7两班的，直升班，传说中的‘黄埔军校’，都是有钱人哦。”
“公子哥儿也来凑这个热闹？”
“其实我也不清楚啦，”答话的同学挠挠头，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他们刀时候都是要申请国外的大学的。校队出成绩的话，到时候申请大学的时候，履历能漂亮点儿吧。”
一席话听得几人都沉默下来。
沈嘉木深深地吸了口气，望向窗外深浅渐染、绿意盎然的树林。
他原以为象牙塔是最干净的地方，而足球是他心中最阳光最纯粹的运动。
几分钟前他还在为能在心仪的校园继续踢球而欣喜，现在的他，却觉得心中的一颗明珠，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沈嘉木。”刘教练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所有的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那就暂时由你来担任校队的临时队长，有没有问题？”
夏炎捅了捅他的胳膊。沈嘉木回过神来，点点头。
刘教练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册，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队里的杂事可能会有很多。嘉木，再推举一个副队长给你吧。要不就……林适同学？”
刘教练说着，把目光投向了刚刚盯着沈嘉木和夏炎看的那个高个子男生。
沈嘉木抬起头，看着那个叫做林适的男生。
高高的个子，搭配混血儿一样的眉眼。挺拔鼻梁下，唇峰微微翘起，让他整个人显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傲慢。
入学前，沈嘉木研究过禹城一中奖学金制度。
他知道，禹城一中级别最高的奖金其实是校级优干。而校级优干的评选，非得是班长和校级社团干部才能参选。
于是刘老师的这个提议，在沈嘉木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势利起来。
刚刚听那个同学说的一番八卦又在脑中响起，沈嘉木不由得内心涌出一阵反感，脱口而出道：“不用了，刘老师。”
空气中本来充斥着解散前的躁动，此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适周围那一群同学齐刷刷地看过来，目光实在称不上友好。
林适本人虽然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瞟向这边，此刻他的神色却变得有些复杂。
“反正开学之后不是还要再正式选一次的嘛，在那之前就先这样呗。”沈嘉木无视那些目光，倔强地抬起下巴回答道。
“也好，”刘教练收了手中的东西，“那开学后我们尽快安排集训和选拔，这段时间大家有什么情况可以找6班的沈嘉木同学。现在可以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