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和源宾馆
吃了晚饭,蓝欣嘱咐玉儿自己写作业,匆忙穿上外套出了门。
初冬季节,天黑的早,刚到六点钟,天已经黑透了。蓝欣顺着大路,一直向北,朝县城走去。
路是今年才修的,人们还不习惯走这里,路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小于的事已经定了案,是自杀。蓝欣想在小于父母离开前,见他们一面,也不枉与小于认识一场。
一边走,她仔细回忆那个下午,后悔自己没有在工作室。如果,自己不出去,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起码,自己不会让他接近橱子里的毒品。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那瓶致命的东西呢?也许,他早就有这种想法,才有事没事到工作室来。
蓝心越想,脑子里乱的就像一团麻,理不出一点头绪。但是,对于小于的死,总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尽管,没有人来追究,心里还是不安。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自己不去动物室,就不会与小于熟络,他就没有机会接触毒品试剂,就不会选择这一种方式离开。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字路口。夜幕下,和源宾馆在霓虹灯闪烁中豪华气派。她听说,小于的父母被安排在这个宾馆里。
蓝欣穿过马路,拾阶而上,进入宾馆。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墙上一排石英钟,指针行走在世界各地时间内,以宣扬与国际接轨的时尚和排场。
蓝欣站在大厅里,觉得自己有些莽撞。在这里找人,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厂里不希望小于的父母,与厂里人有过多接触,以免被风言风语影响了立场。毕竟,员工自杀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悲痛欲绝的人瞬间崩溃。金钱的力量,压倒一切怜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前台走去。穿着藏蓝制服画着淡妆的姑娘,倒也不失热情,彬彬有礼地问是不是订餐。
蓝欣脸色微红,有点尴尬,不自觉的把脚往腿肚子上蹭,企图擦掉鞋面上灰尘。人是衣裳,马是鞍,她不想让人轻视,并尽量保持镇静,“我来找住在这里的人。”
“叫什么,住在那个房间。”小姑娘有点失望,但还是保持着热情的态度,拿起电话,等待蓝欣回答。
“我只知道姓于,不知道房间号。”蓝欣不得不老实说。
“那,就没有办法了。”姑娘眼神里闪过一丝警觉,放下手里的电话,语气里多了点冷淡,“不好意思,帮不了你。”
“姑娘,麻烦你,查查你们的登记。”蓝欣细声细语,恳求着服务生。
“不行。”姑娘礼貌地笑了笑,目光越过她,朝大厅门口看去。一拨拖着行李箱的客人进来,径直朝服务台走过来。
想不到其它法子,蓝欣又不想放弃,只能在大厅里打转转。她装作欣赏大厅里的植物,围着一棵高大的铁树转来转去,却又一筹莫展。总不能一间客房,一间客房去问。
蓦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人,正穿过大厅朝楼梯走去。她灵机一动,不远不近地跟着。这个年轻人,是小于一同分配来的同学,跟着他一定能找到小于的父母。
果然,年轻人在213客房前停住了,敲了敲门,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张中年男人沧桑的脸出现了。这张脸与小于有些相似,可以肯定是小于的父亲。
年轻人快步闪进房间。蓝欣也快走了几步,就在门要关的时候,一步跨进房间。
中年人疑惑地问:
“你是……”
“我是于敏强的同事。”
中年男人听儿子的名字,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屋里坐,屋里坐。”
床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正用蓝头巾擦眼泪,听说蓝欣是儿子的同事,猛地站起来拉住蓝欣的手,泣不成声的说,“他大姐,他咋这么傻啊!”
蓝欣搀扶着女人坐下,内疚地说,“大娘,对不起啊!我没有想到会这样。”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这孩子从小就老实,有事就憋在心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女人泪眼婆娑地注视着蓝欣,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别的我不知道,就知道他不喜欢这个工作。”蓝欣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这两天道听途说了一点,但是没有根据的事情,又不能拿到桌面上说。
“这个傻孩子,不想干咱不干了就是,回家种地也搭不上一条命呀!”女人又低声哭了起来。
蓝欣把小于的同学叫到一边,低声的问,“小于到底为什么?”
青年摇了摇头,“我也不十分清楚,就知道和那个女孩分手了,本来人家嫌他家里穷,又听说要集资,就更不愿意了。”
“一个宿舍的人没有发现吗?”
“同宿舍的人正好回家了。”
“这个傻孩子……”
这时,男人用颤抖的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蓝欣,“他留下了一封信,我不相信,不相信呐。”
蓝欣接过信纸,信纸上字体工整,的确是小于的字体。
爹,娘,儿子不孝,先走了。自从去年开始,我得了严重的失眠症,整晚睡不着觉。每天晚上,睁着眼从天黑到天亮,一会都睡不着。白天脑子晕乎乎的,上班也打不起精神。我想了各种办法,都没有效果。晚上一闭眼睛,眼前就是血淋淋的动物尸体,它们都叫着向我索命。我胆子小,从小就不敢杀生,没有想到毕业以后,天天干着杀生的活,觉得生不如死,太痛苦了。人生太痛苦,我受不了了。对不起爹娘,家里条件不好,还把我养大,供我上学。我活成了废物,不能报答爹娘,不能回馈家庭,只能拖累爹娘。下一辈子,我做牛做马报答爹娘。
我走了,彻底摆脱了,我要睡了……
蓝欣的眼前模糊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啪嗒啪嗒,滴落在信纸上,喃喃自语道,“小于,你为什么不早说呀!白白丢了一条命,对得起谁呀!”
“唉!这孩子就是这个命,谁也怨不得。”男人颤颤巍巍拿回信,小心折叠后,放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后,对着蓝欣说,“他大姐,我看你面善,麻烦你一件事行吗?”
蓝欣一愣,立刻说,“只要我做到的,什么事都行。”
“我和他娘明天就回去了,以后也不会来了,我们那里讲究每年忌日要烧纸,只有在他走的地方烧纸,他在那边才能收到,我想……”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蓝欣就表了态。
“小于和我弟弟一样,我会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