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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獾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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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欣出了门,一股凉爽之风扑面而来,心里一下清爽了许多,疼痛似乎小了一点,但,她知道今夜恐怕难眠了。这是第二次受伤了,上次手受伤,距今已经很多年了,那火辣辣的疼却记忆犹欣。那年冬天,自己刚回到母亲身边,一切都觉的新奇,这里新年竟比偏远的乡下热闹很多,第一次放“电光”就伤了手。她不敢声张,转到屋后的空地上,把手埋在雪里止疼,不在母亲身边生活的日子,让她学会了隐忍。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在母亲身边长大,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呢?肯定要开朗的多。

    她轻轻地叹了 一口气,世间没有如果,只有现实。人苟活在现实中,只能用现实的方法疗伤。她看着远处隐约的星空,寻思医务室不知道还有没有人。

    夜幕下,一栋栋家属楼,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让人感到温暖,谁会想到十几年前,这里还是荆棘满山的荒坡。

    生活区只有一条南北主干道,有几盏稀稀落落的路灯,此时正是初秋好时节,白天的燥热被凉爽的晚风吹走,人们开始享受盼了一夏天的凉风。路灯下,一群叼着烟卷的男人,正在打升级,牌啪啪地摔在水泥台子上,似乎这样才能彰显男子汉的气概,不被人小瞧。

    周围,路灯的光晕下,孩子们低头寻找着地上的蛐蛐,这玩意炸了特别香,和牛奶更是绝配。

    厂里的人,基本没有大的志向,工作一天后,心安理得娱乐,就是最舒服的生活。所以有人说,人生何求,打牌喝酒。

    此时,蓝欣觉得除了自己手疼,最美的生活不过如此,凡人就得过凡人的日子。即便是当年,那些在荒坡上开地建厂的大学生们,除了为了国家目标吃苦耐劳,对于生活的要求,也不过如此。猛然,她想起了师傅,建厂元老之一,好多人离开了这里,只有她不舍得离开,不知道她后悔吗?

    蓝欣继续往南走,渐渐灯光消失,一片寂静。这里是白天最热闹,晚上最安静,宁静的希望之地。工人们的下一代,从这里长大走出去,或者进厂从事父母的工作,重复父母的生活,只是少了那一代人的执着。

    尽管没有灯,蓝欣穿行围绕花坛的小径上,熟悉的就像是在自己家厨房一样。东侧两座三层楼之间,夹着一个平台,边上有一颗合欢树,只有走到树下,才能发现一条隐藏在两楼之间的石阶路,夜幕下像一匹展开的白布,一直通往黑夜的最隐秘之处。瞬间,世间的聒噪猛然消失,只剩下生命里跳动的脉搏,和一颗战胜恐惧的心。

    稀疏的星光下,蓝欣顺着台阶往下走,南楼的托儿所,一片漆黑。与托儿所相对的北楼,过去一直是厂办技校,今年没有招生,此时也是漆黑一片。走了一半,蓝欣就停住了脚,因为路尽头子弟小学的二层楼房,已经与柳树早就模糊成了一团。

    看见被灯罩压制的灯光,蓝欣心里一喜,终究没有白来一趟。因为,医务室的夜班就像聋子的耳朵,纯属摆设。急症大家会去六里路以外的县医院,头痛脑热的小的毛病,就自己看了,每个制药人都是半个大夫。或工作的时候,还没有包装的药捏几粒放进嘴里,也不算是违反纪律。所以,医务室夜班的时候,很难有人全的时候。

    推开弹簧门,扑鼻而来是一股来苏水味,所有的医院都是这个味。蓝欣闻贯了各种试剂的味道,并不排斥这种味,反而觉得是种安静地味道,闻到便觉得心安。

    门诊室的门是敞着的,里面除了两张桌子外,靠墙放着一张排椅,一个人影也没有。蓝欣心想,也许大夫在哪个屋里聊天,年轻女大夫总是耐不住寂寞,八卦起来总忘了时间。

    没有办法,蓝欣只好挨个屋找人。走廊的另一头,治疗室全都黑着,只有注射室里的灯是亮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高个子女护士,坐在凳子上正团棉球。看见蓝欣走进来,很热情地打招呼,“怎么了?”她是二楼的邻居。

    见邻居热情,蓝欣反而觉得不好意思,“烫了一下。”

    “怎么烫的?”

    “被酒精灯烫的。”

    “我看看。”

    蓝欣不情愿地伸出右手,怕被质疑自己的工作水平。因为,在家的时候,每一次做活受伤,母亲总是鄙夷地说,干活要工钱。

    护士拿出一个白瓷缸子,开了盖用竹板抿了烫伤膏,给蓝欣抹在手指上,“别沾水,这几天让王老师做饭。”嘱咐完蓝欣又说,“要开工伤的假条,明天再来找大夫。”

    “不用,不用。”

    蓝欣关心的是几天能痊愈,家里的活好说,上班的活没有人替自己,何况这个时候,多少人盯着自己的岗位,更不能让人知道。

    “两天能好吗?”蓝欣问。

    “恐怕不行,要是有獾油就好了。”护士用纱布给蓝欣缠了手指。

    “獾油,是什么?”

    “獾是一种动物,它身上炼的油,烫伤特效药,用了之后不留疤的。”

    “疤不疤的无所谓,又不找对象了,就是耽误干活呀!”蓝欣微皱着柳叶眉,注视着自己被绷带包裹的手指,寻思着该怎么办才好。又不是冬天,能戴手套遮掩,太扎眼了。

    护士眼睛一亮,猛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去年五楼小甄对象套了一只獾,她家可能有獾油。”

    蓝欣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匆匆离开医务室。

    路灯下,空荡荡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纸牌,已经没有了一个人。

    进了楼道,顺着楼梯往上走,经过自己家时,她停留了一下,把耳朵贴在门上,她担心王胜利放纵玉儿,又让她看电视。最近玉儿迷上了动画片《老鼠和猫》其实自己也喜欢那只小老鼠,但业荒于嬉,她希望玉儿有个好前程。屋里很安静,没有听到电视的声音,这才放了心。

    过了四楼,走廊里就没有了亮光,只能摸着黑往上走。蓝欣摸着楼梯的栏杆,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很快到了到了五楼,也是最高一层。虽然住在同在一个单元,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想起这家男主人阴郁冷淡的脸,不由得心里忐忑,心里默念着说辞。

    蓝欣轻轻敲了两下,随着一声“谁呀!”门开了一条缝,甄爱妮的圆脸伸出来。

    “是我”

    “哎呀!是蓝姐,快进来,快进来。”

    被甄爱妮热情地拉进屋,她才放了心。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蓝欣悄悄瞄一眼卧室关闭的门,猜想男主人大概不喜欢客人来访,躲了进去。

    她言简意赅说明来意,不妨碍人家休息,毕竟晚上打扰邻居,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来问问,你家有獾油吗?”怕她不相信,蓝欣伸出包裹着纱布的手指,好不意思地说,“不小心烫了一下。”

    “咋弄的。”甄爱妮吃惊地看着邻居的手,凑近想去抚摸,又怕弄疼了对方,痛惜地问,“你这是咋弄的。”

    蓝欣笑而不答,她不想叙述事情的缘由,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更不想败坏别人的名声。

    “听说,你家有獾油?”

    “有。”

    甄爱妮肯定的语气,蓝欣彻底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些天里不成为大家议论的焦点。自从那天夜班后,同事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说不清是同情还是幸灾落祸,人性永远比自己想的复杂。

    “麻烦你,我用一点。”

    “看,你还这么客气。”甄爱妮有点激动,像是蒙尘多年的珍珠被人发现一样,终于有了价值。

    “去年勇他爸和同学一起初五玩,在苹果园里网了一只獾,肉可香了,听人家说獾油能治烫伤,也熬了一点,怕小孩子调皮什么的,呵呵,看来是给你准备的。”说着把蓝欣往沙发上让,“快坐下,站客难打发,你放宽心,獾油肯定有,就是忘了放在哪了。”说完一头钻进厨房。

    蓝欣站在客厅里,四下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心里一阵感叹。没有想到如此简陋,水泥地面上摆着一个高低柜,褐色组合沙发有后背上的漆皮剥落泛着白,单人沙发扶手伤露着海绵。这些年厂里效益不好,基本工资也很难拿全,硬性的国库券,教育基金,绿化费等,几乎每一个月都有项目。有一段时间,每个月只有五十元的生活费。双职工的家庭,如同一个篮子的鸡蛋,暴风雨来临时会输的更惨。

    “嗯,放哪里了?”甄爱妮扎煞着两手,懊恼地从厨房里出来,“我脑子真不行了,真实属老鼠的撂爪就忘。”

    “没事,我不急,你慢慢找。”蓝欣故作云淡风轻,挪步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

    刚坐下去,身子一沉,不由地大声嚷道,“哎呀!你这是什么沙发?”

    “你吓一跳吧?没事,勇小时候不听话,把下面的木撑跳断了,一直拖着没修。”甄爱妮欲要上前拉蓝欣,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手,立刻又缩了回来,圆圆的脸上满是歉意。

    听了甄爱妮的话,蓝欣脸红了,觉得自己不应该怎么大惊小怪,索性不挣扎了,装作泰然若之,眼睛却不断地瞄向卧室门。奇怪,这么大的声音,这个男人真沉得住气。住了这么久,几乎没有和他正式说过话。

    “我最近记性特别不好,看样是真的老了。”甄爱妮以手背扶着额头无奈地说。

    “可别这么说,你还是当年的洋娃娃。”说着两手撑着扶手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帮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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