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幕下的手
蓝欣本能地甩了一下胳膊，却被箍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糟了，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前不久，夜班女工洗澡被偷窥，至今，没有找到嫌疑人。
今晚，这个坏人出现了。
瞬间的慌张后，蓝欣很快就清醒了，虽然这座大楼里只有自己，但不能坐以待毙，自己决不是羔羊。
她把力量蕴到右臂，胳膊肘使劲往后捣，接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嗬！你胆子还真不小。”
蓝欣一愣，觉的声音有点耳熟，转头打量男人。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朝自己嘿嘿笑。
“吓死我了。”蓝欣惊魂未定地抚着胸，结结巴巴地问，“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我怎么没听到一点动静。”话刚出口，脑海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和偷窥的事情关？不可能，他抛弃旧爱，娶了一个背景强大的老婆，除非吃了豹子胆。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顽皮地笑问，“半夜三更的，你拿着棍子，鬼鬼祟祟干吗？”
蓝欣眼里的惊喜消失，而是疑惑地上下打量男人，“我鬼鬼祟祟？我还没有问你来，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
“值班。”
男人回答的很干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呸，鬼才信，你又不是领导，值得哪门子班，这话也就骗你老婆管用，别人谁信。”蓝欣不屑地撇了嘴，口气里掩饰不住鄙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释怀。
“老同学，我骗你干啥，科长今晚有事。”灯光下，男人目光坦然。
看男人一脸真诚的样子，蓝欣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的动静，“李明，你有没有听见哭声，刚才，那个东西看你清楚没有？”
李明取笑她，“你胆子还是那么小，不用看，刚才就是一只猫，动物室跑出来的。”
“我胆子哪有你大呀！什么事情都敢做。我知道猫是用来做降压实验的。这东西太有灵性，有点渗人。”蓝欣嘴上不服气，心里还是暖的。
但是，往事就像一条深沟横在两人中间，难以逾越。
“逃出来的，一只受伤的猫，叫声吓人的点……不过”李明还想说下去，却见蓝欣捡起棍子往回走。
“哎……老同学。”
“我到点了。”蓝欣说着脚下加快了，不再搭理他。自从那年春天，她把闺蜜送走后，就厌恶了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
“你……怎么这样？”李明尴尬的笑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我怎么样？”蓝欣头也不回，淡然地回答。
“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翻脸比翻书还快。”李明跟在蓝欣身后抱怨着，“你过去不这样呀！”
“跟你学的。”
李明见蓝欣不愿意搭理自己，并没有生气，这些年已经习惯她爱搭不理的样子，只好亦步亦趋跟在蓝欣后面，一起到了工作室。
进门，看见操作台上滴定架夹着的滴定管，李明随口问了一声，“加班呀？”
“废话，不加班，我来干什么？”蓝欣翻了一个大白眼。她打开操作台下的橱子门，从里面拿出避光放置的碘量瓶，开始滴定。
这个工作，不但需要纯熟的手法，还需要一颗沉静的心。经过刚才的惊吓，她担心自己结果不顺利。
看蓝欣进入工作状态，李明也不干扰，自己坐到椅子上，随手翻着桌子上一本蓝皮书。忽然，他身子前倾，认真地读了起来。
李明，是蓝欣大同学，是生产科一名职员，生产科在一楼。两人虽然隔了一层楼，却很少见面。一楼走大楼正门，门前两个高大的迎客松撑着门面，还留有鼎盛时期的气派。
蓝欣和大多数工作人员一样，喜欢走二楼一侧的天桥，省了一段的绕路。自从对李明产生鄙夷后，她也尽量两人见面，省的尴尬。
蓝欣回头瞥了李明一眼，见他专心看书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撵他，毕竟今晚他表现的还可以。但是想起旧日闺蜜的泪脸，心里的怨气未出，就把他晾在那里。
心里一乱，左手忘了控制滴定速度，液滴如串珠一样一颗接一颗，跌落在液体里，蓝色陡然消退。蓝欣吃了一惊，连忙调慢速度，右手慢慢摇动碘量瓶，等到最后一丝蓝色腿尽，滴定到了终点。当她叉着两腿平视滴定管，紧绷的嘴角柔和了。
蓝欣把滴定管从架子上拿下来，举在面前。她两眼平视液面的凹处，再一次复读上面的刻度后，把数字记在一张纸片上，这时她脸颊上浮起了笑意。
“唉……”
蓝欣身后，传来一声重重叹息。
“怎么了？唉声叹气的。”蓝欣没有回头，把玻璃滴管里重新加了试液后，开始调整零点，准备下一次滴定。
“你看艾青的诗了。”李明用嘲笑的口气说，“真没有看出，你还有文学细胞。”
蓝欣开始第二次滴定。她背对着李明，左控制玻璃开关，右手摇着碘量瓶回答，“那本书，是从工作台皮子下发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可能是调走邢师傅的吧！，听说她是货真价实的小姐，欣赏水平蛮高的。我看着挺好，就留下了，没有事的时候翻一翻，挺好的。”
李明迟疑了一下问，“我说呢，和你风格不一样。”
“我是什么风格？”
“贤妻良母型。”
“哼，男人不是最讨厌贤妻良母型的嘛！咱抽空也学学浪漫，省的那一天被人扫地出门。”蓝欣忍不住，又说起凤凉话。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这些有意义吗？”李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书合起来放在一边，“我知道你们俩好，你为她打抱不平，咱在这个山沟里，不能拽人家后腿。”
“知道人家丽娟混好了，你才说这屁话。你追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呢？你就是陈世美。”蓝欣轻轻地摇着碘量瓶，积攒了多年的气，总算有机会发泄，“呵呵，老天有眼，丽娟当了质检科长……”
说到这，蓝欣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忽然感谢那只猫，能让她在多年后一吐为快。
”陈芝麻烂谷子咱就不说了，你想好了没有？我一直想问你没有机会。”
“想好什么？”
李明调侃道，“你也变成大小姐了，真是屎壳郎爬在鞭梢上，死在眼前还不知道。”
“什么死在眼前？”蓝欣停止，却依然背对着李明问，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李明有点着急，口气不禁加重了许多，“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我一直都糊涂，从来没有明白过。有话就说，别拐弯抹角，我脑子笨。”蓝欣故意刺激李明。
“唉！女人真实头发长长，见识短。谁让咱们是同学，我有责任提醒你，以后别说我。”李明清了清嗓子，似乎开始苦口婆心。
蓝欣的手又动了起来，目光追随着滴定管里的滴液，落在蓝色的液体里。此时，她把李明当成一只苍蝇，一个背叛感情的男人，基本上没有可信度的。
李明对着蓝欣的后背，侃侃而谈，“……如今咱厂这个形式，很多人都在想走，私人企业不就是过去批判的资本家吗？以后个人说了算，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谁说了算，也得有人干活。”蓝欣满不在乎，“这些年换了几个领导了，还不是换汤不换药，该怎么的，还怎么的”。
“不说别的，我们厂空调了几次的工资，说是档案工资，现在什么都不算了。”
“不算了？”蓝欣的手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李明，“财务科不是刚算好了吗？”
“算好了有什么用？领导一句话就推翻了，谁能管的了。”李明长叹了一口气，“过去是党指挥枪，以后不好说了。所以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蓝欣楞了，身子一动也没有动，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打算走？”李明问。
“我还没有想。”蓝欣低下头，继续晃动着手里的碘量瓶，“听口气，你准备走？”
“嗯。”李明回头朝门口看了看，忽然降低声音说，“临城的一个厂子联系我，他们刚筹备建厂需要技术人员，你也去吧!凭你的本事，至少给你一个质检科长干。再说，离家也近一点。我们是外地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想发展好很难。这是一个机会，不如趁还算年轻拼一把。”
“老婆同意走？”
“老丈人去年就调到那边去了，还是一把手。”李明的口气颇为得意，仿佛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蓝欣像是嘴里含了酸水，“吆，你背靠大树好乘凉，我拖家带口的……”
李明见蓝欣口气不对，站起身子来，“你考虑考虑吧，我去下面车间转一圈。”
说完，他竟出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