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临行前的一晚
王成才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成功考上了本市的师范大学。
姥姥和姥爷搬到了他一直住的那栋房子里头，两位老人给出来的答案是，他们两个希望离孙子近一点儿，这样每半个月他放假回来，都能看到自己的外孙子。
但是如果王成才当时看到那张压在肺炎报告下面的房屋售卖合同的话，他也许就会明白其中的真正原因。
谢天谢地，那时候王成才还蒙在鼓里。
突然多了两个人，让这个本来80平米的小公寓瞬间显得有点儿拥挤。
很多事情只能将就了，家里边瞒着王成才给姥爷看病，财政情况越来越入不敷出。
母亲的大床腾出来给姥姥姥爷居住，当王成才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住王成才的卧室，她回来的话，母亲就在沙发上凑合两晚上。
不管怎么样，一家人住在了一起还是值得开心的，这样，至少每次他回来的时候，不用面对着母亲那张难看的脸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姥爷把王成才叫到面前，准备和他说说话。
“成才！明天上学啊！东西都准备好了？”
王成才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从明天开始，自己就又要为了母亲的“大业”继续像牛马一样拼命做题。
姥爷看出了王成才心里不舒服，就问：
“你跟姥爷说说，咱怎么不高兴呢？”
王成才便把这几天在乡下和林曼自由快乐的生活一五一十的告诉自己的姥爷，那种生活他永远也忘不掉，对比自己六年来遭到的摧残，高低立判。
他不想再一次跌入那个只有作业和逼迫的深渊。
“姥爷知道你难受。”老人叹了口气：“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说啥大道理，你妈都给你说过了，我年轻在农村插队的时候，也难受，也不想忍，我希望进研究院，希望搞科研，而不是天天在乡下担惊受怕。”
老人接着说：“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能改变吗？我有这个能力吗？”
王成才似乎被这句话弄得有点不服气：
“逆来顺受？”
“成才！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厚积薄发！”姥爷苦笑了一下：“后来我不是当上干部了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
“如果你没有实力，你就无权选择自己的命运，如果你有，谁也拦不住你，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妈，等有一天你强大了，你走你的！她爱说啥说啥去！”姥爷拍了拍王成才的背：
“你啊！以后的路子长着呢！不像姥爷，姥爷没有几天了，知道你两个星期放一次假，搬过来看看你，多看一眼是一眼。。。”
王成才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能理解自己的人，也垂垂老矣。
理解万岁，哪怕是再蹲四年苦牢，也要让姥爷看见自己成才。
母亲走过去，叫他收拾自己的东西，六年了，王成才除了穿衣服和洗漱外，对生活技能一无所知，她帮王成才收拾好衣服，准备好行李，告诉他生病了什么病，该吃什么药，那件衣服该降温穿，那件衣服该升温穿。
“妈照顾你十二年了，从小学到上大学，现在你自己照顾自己吧，记住！你得成才！你学习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自己？我对你严格，都是为了你好。。。。”
一通说教让王成才感到极其厌烦，他经过在乡下的一个星期，早就把过去六年的生活视为痛苦甚至耻辱的回忆，这种生活之所以发生的原因，就是因为母亲的逼迫。
“好了，别说了。”王成才摆摆手，躺在床上。
“咋？你长大了是吧？你翅膀硬了？”母亲这几天似乎尝试重建他的权威，她把王成才拽起来：
“我说！你就得听着！”
“为什么！”王成才几乎是以咆哮地方式吼了出来，自己留下后遗症的嗓子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终止了他的咆哮，但是没有终止他的愤怒。
王成才简直不敢相信，他高考几乎拿到了顶尖的成绩，现在又按照母亲的安排进入师范大学，选择自己讨厌的专业，就算自己做到这个份上，母亲还是会对自己怒吼，还是会对自己颐指气使，还是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来看待。
“为什么？？”母亲骂道：“老子养了你，没有老子你饿死，就tm因为这个！！”
王成才喘着粗气，幸亏是去住寄宿学校，否则还不得天天被这个女人骂死，他升起一股庆幸。
姥爷走了进来：“咋呢？日子不过了？”他盯着母亲：“自小看你是个女娃，没有跟你哥似的挨打，我真是后悔！”姥爷把母亲拽出去，冲着王成才摇了摇头，让他别生气。
“睡觉吧，娃！”他关上灯。
算了，生气也没有什么用，明天就离开这里了，换个地方继续受苦，但是至少不用再听她骂骂咧咧的了。
他试着让自己入睡，但是听到门外交谈的声音，似乎是关于他的，他猛地爬起来，尽可能不让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脚尖点着地，把耳朵贴到门上。
“这娃现在厉害啦，牛逼啦，都敢和我对着干！不孝啊！”母亲说着。
“娃长大了不是有自己的想法吗，你别老是说教！”姥爷缓慢地说着。
“爸！成才他现在才大一，这么叛逆明天还得了啊！看来应该给他报个什么家庭感恩训练营，让他进去好好改造一下！”
听到“叛逆”，“不孝”这两个字，王成才感觉一股东西往脑袋上直冲，他只不过是要求她停止说教，就被打上了大逆不道的标签。
他握紧拳头，听着客厅内的动静。
“你爸现在身体不好了，你省点心，别和娃过不去，这都上大学了，松松手吧？”姥姥说：“你自己当时没有考好，你爸也没把你数落成这样。”
“我没考好是因为我当初没努力，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让他努力学习的！”母亲说：“以后研究生毕业了工作多好找！考上公务员，咱家里人也有面子！”
自己没有努力，反而把压力都压在自己身上，王成才咬着牙。
“成才这娃，我看着就有出息。”姥爷说：“以后人怎么着，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你别指手画脚。”
“不行！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妈，就必须听我的，上研究生，考公务员！”
王成才心里一凉，所谓的折磨和囚笼才刚刚开始。
自己只要还在这个家一天，就将被摆布，直到母亲死去。
不能怒吼，不能砸东西，气就只能往心里憋着，他扶着胸口，喘着粗气，躺在了床上。
不管怎样，现在自己被折磨，是为了姥爷，而不是为了那个自私的女人。
“我是人，不是你的木偶。”王成才小声嘀咕，闭上了眼睛。
那晚上的梦，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