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见
今天是江陵回洛杉矶的日子。
许易自从那天过完圣诞节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去公司了，这两天，他寸步不离的跟在江陵身边，她去客厅倒水，他也跟着去，她去另一个房间回邮件，他也假装拿东西来来回回好几趟，甚至她去卫生间的间隙，他都站在门口守着，生怕她下一秒就提着行李箱去机场了，尽管江陵多次跟他保证，一定一定让他去送机，但他还是心神不定的守着，陪着，看着。好像这样时间才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天早上，手机铃声响起，江陵小心翼翼的揭开被子走下床，怕打扰到他睡觉，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跑到院子里接电话，殊不知在她没醒来之前，许易就已经盯着她的熟睡的面孔看了不知多久了，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才装模作样的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睡醒。
江陵走后他哪里还有心思躺下去，走到卧室落地窗前偷偷拉开一块窗帘，心神不宁的望着正在院子里接电话的江陵，看着她讲话时不经意间露出的笑，他的心头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楚，深吸一口气，合上窗帘，阳光被拦腰折断，卧室又重新被黑暗笼罩。
他站在穿衣镜前理了理黑色衬衫的衣领，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自己，糟乱的灰发因为没有打理而失去了光泽，细细密密的胡茬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长长了不少，而他自己看起来也像是跟着老了几岁，系扣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轻轻的在脸上摸了摸，硬硬的，他便触物伤情般的在心底祈求着时间过得再慢一点，那样自己就能在她身边多待一会。
或许是被离别的情绪渲染的太过感性，饭桌上，许易低沉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张姨看到许先生这副样子很是意外，虽然她不知道江陵为什么要走，但她看得出来许先生为此很是沮丧。她是在昨天晚上得知的江陵第二天下午要赶往机场的消息，所以今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菜，忙活了一上午做了这满满一桌子菜，或许是想给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她说什么也不坐下来吃，以昨晚没睡好为理由匆匆回了屋。
张姨走后，江陵拿起勺子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汤递到许易面前，期待的问：“尝尝好不好喝。”
许易不为所动，头不自觉的偏向一边。
江陵看得出来此时的他正在拼命的压制着眼底那股涌上来又暗下去的情绪，她又何尝不难过呢？但离别本就是如此，两人都有一些零散的情绪盘踞在心头难以言述，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怕那些离别的话一旦开口就彻底击垮了她原本的心理防线，所以此时的她只是故作轻松的在伪装着自己罢了，她所期待的分别不是两个人坐在一起抱头痛哭，因为那样的话回忆也会变成灰蒙蒙的颜色。
她对他像哄小孩子那样轻柔细腻：“许易乖，不准耍小性子，快吃饭。”
他这个时候的确是需要有人来哄的，而这个人，不是蒋文，也不是齐凯，只能是坐在他面前的江陵，像很小的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那样，回到家里只能趴在母亲的怀里寻求安慰，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掉了出来，他把手抵在额头上，肩头是压制不住的颤抖。片刻，那双熟悉的胳膊把他揽在怀中，他毫不犹豫的紧紧环上她的腰，把头埋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此时此刻，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就这样堵在了他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托运完行李，许易跟随她一起来到了安检口，依旧是沉默，他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要说的话太多了，不知从何开口。“照顾好自己，多多保重”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显得有些见外了，他就这样低着头，好像丢了魂一样。
右手从在来的车上就一直被他握着不放，江陵用大拇指捻了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抬头和他对视：“许易，你要照顾好自己，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我过段时间回来看你。”
“嗯。”一句话落到他耳朵里的只有那句“我过段时间回来看你”，但究竟要过多久呢？他不敢问，他怕她承诺的时间太久，自己心中仅存的那点期待感落了空，所以只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男人是会在自己最爱的女人面前变柔软的，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大的官衔，有多高的地位，但只要在回到家的那一刻，他就变成了万家灯火中的平凡的一员，一个平凡的爱人，或许将来也会是一个平凡的父亲。
终于，他收起沉默，垂下眼帘，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歪头亲吻着她的颈窝，他的吻沉重而有力，吻在细嫩的肌肤上瞬间泛起了一块绯红，这是他用来宣誓主权的小心思。
片刻，他抬手拨开江陵耳边的头发，言语之间尽显醋意和不舍：“江陵，你看起来好像不那么伤心。”
江陵埋在他宽厚的外套里，探出脑袋问：“有吗？”
他离开她的怀抱，两只手握住她的肩头，极其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有，非常有。你今天早上接电话还笑呢，我都看到了，你以后再也不准这样，听到了吗？还有，你要保证到洛杉矶第一时间和哥哥团聚，要照顾好自己，无论工作再忙每天也要给我给我发信息，要分享一天的饮食作息，每天晚上也要跟我打视频，不准和其他男人讲话，要尽快回来，不准让我等太久，听到了吗？你要答应我。”
“好好好，我都答应，都答应。”江陵没想到这个身上满是纹身，一脸胡茬，身高185的大男人此时此刻竟然变得这么唠叨，不过他这副醋意大发的样子很是可爱，以至于她笼罩在自己心底那股失落瞬间消失不见了。
机场人们行色匆匆而过，他们也在广播声音的催促下告了别。
同样是12月底的洛杉矶，温度却远远高于江州，飞机落地时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整，走出机场，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江陵脱掉厚重的外套搭在行李箱的扶手上，站在路灯下，她的目光看向一辆辆驶来的轿车，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车牌号。
“江陵!这里。”路对面，一身西装革履的宋池停车招手。比起许易的年轻帅气，宋池身上更多的是成熟男人具有的沉稳和魅力，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眼角有着淡淡的细纹，眉峰高高弓起，骨相立体，江陵和他相同之处就是两人立体的脸上都有着又高又挺的鼻梁，要说唯一最大的差别就是身高了，他189的个子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个小焦点，虽然欧美国家不缺高个子的男人，但他完美的身材比例以及健康有力量的肌肉线条属实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增高，而168的江陵在他身边就显得格外娇小了。
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不紧不慢的驶着，江陵有些局促的看向窗外。
自从宋池官宣以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就好像隔了一层什么，倘若那天许易不曾出现在医院，或许她现在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坐在他旁边，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这段时间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吧。
终于在片刻的沉默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那句：“你和青晔还好吗？”
“嗯，还行”宋池只是语气随意的应了一句便转移了话题，江陵明白他是在刻意逃避这个话题，索性也就不再提了。
车子一路向北。
打开家门时，江陵顶着黑暗站在玄幻处，灯光的开关摁下去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还以为是电路出了故障，但下一秒，宋池却在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轻轻指引着她来到了桌边，再睁眼时，客厅里泛起了微弱的暖光，一条条灯带密密的在她头顶交错而过，形成一个篷布的形状笼罩在她的四周。餐桌上摆放着一桌子她爱吃的饭菜和零食，桌子中间还有一个写着她年龄的生日蛋糕。
“生日快乐，江陵。”宋池站在桌前向他张开怀抱。
那一刻，江陵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定定的捂着自己的嘴巴很久都没有说话来，再抬眼时，早已泪流满面。
6岁之前，她一个没有家的孤儿，后来来到奶奶和宋池的家，小时候每当看到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时她都是满眼的羡慕，能够过上生日对她来说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情，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的。后来宋池赚了钱，有了一点能力时便托人去孤儿院把她的个人信息调了出来，自此，她便有了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也就是从那一年，奶奶和宋池给她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
“哥……”她一把扑进宋池的怀抱，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杂陈。
宋池微笑着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哥哥想你了。”
其实她想说：“哥，谢谢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 哥，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赌气。”
“哥，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
“哥，我谈恋爱了，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但模糊的泪水早已让她泣不成声。
平复好情绪，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轻轻向上拉动衣领，遮盖住脖颈处那团泛红，那些原本打算告诉他的话也就搁置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