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茜容的怨恨(4)
第二天一早,白芜青醒过来的时候,申凛正在厨房里忙活。灶台后面的白色瓷砖上有好大一块被火灼烧过的黑色痕迹,不知道她昨天是怎么搞的。
可能是因为点了厨房比较理亏,申凛的态度始终非常好,她甚至一大早就下楼给两人买了煎饼果子当作早餐。
吃早饭的时候,申凛说:“今天我们去找李秋寒。”
白芜青问:“你不恨他了?”
申凛的脸上显出一种颓然的神色:“本来我深信不疑,是他害死了黄茜容,即使不是直接凶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昨天看到黄茜容另外一半魂魄后,我忽然对这个事情有些怀疑。”
白芜青点点头:“坚持认定了好几年的事情,突然被推翻了,确实难以接受。”
“但是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申凛叹了口气,“反正我也不是好人,李秋寒也不是好人,黄茜容更不是好人。”
申凛很少评价黄茜容,或者说,她很少对黄茜容发表一些主观的看法。诚然,她爱过黄茜容,但仿佛她爱黄茜容只是因为对方是黄茜容,而不是因为黄茜容自身具备长得漂亮、贤惠能干、温柔如水之类的优点。
饭后,两个人一同出了门。刚走出小区,就看到马路对面,茹鹤穿着牛仔外套,站在电线杆旁边,跟钟晴柔说说笑笑。
钟晴柔只是路过,茹鹤却是在等申凛她们两人的。钟晴柔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茹鹤对申凛说:“小师姐,师尊等你们很久了。”
这回,茹鹤却没有把她们两人带到四合院中,而是去了一间颇为幽静的茶室。李秋寒坐在二楼雅间内斟茶倒水,显得极为闲适。看起来,他对目前的这具肉身颇为满意,因此心情也显得很好。
“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就开门见山,说说我和黄茜容当年在墓中看到了什么吧。”李秋寒说。
李秋寒一边喝着茶一边回忆着,慢慢地讲。他是想到哪讲到哪,听得白芜青有点费力,不过大致还是理清楚了这个故事的脉络。
李秋寒所讲述的黄茜容的故事,目前白芜青从申凛那里得知的,大致不差。黄茜容其实并不是殷实人家的女儿,不然也不会十六七岁时流入时夜道,与李秋寒以兄妹相称。
后来日本人打了进来,两人躲到县城外的山坡上,快要冻死的时候,黄茜容幻觉看到有白衣人打着纸灯笼从山道上走去,两人追过去,无意发现了一个地洞。为了躲避风雪,他们钻进了地洞。
“其实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不是地洞,而是一个盗洞,底下有两个盗墓贼的尸体,”李秋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盗墓贼不知道是分赃不均还是什么原因,死在了墓室里,我们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身上有洋火和干粮,不然我们早就饿死了。”
盗洞连接着墓穴的耳房,阴森森的,面积也不大,除了一些破损的瓶瓶罐罐,什么都没有。两名盗墓贼倒在地上,尸体已经僵了,脸部扭曲,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不过看起来死去也没几天。
两人在耳房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墓道或其他墓室。不过李秋寒在时夜道中,学了一些奇门遁甲的招数,破开了墓中墓中布置的障眼法。
“那座墓,其实并不大,也不算多么华丽,但是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如果是后来的我,可能会及时退出去,但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太年轻了,根本察觉不到不对劲的地方……”李秋寒说。
墓室连着一段墓道,一路上甚至连机关都没有。墓道墙壁上有壁画,壁画中刻画是一个女子,衣着华丽,手中捧着一个觯,随后画中的形象依然是这名女子,她变得孱弱,随后死亡,但她怀中依然都捧着那个觯。再然后,她飘忽飞于云端之上,也捧着觯。
从这些壁画中,两人得知墓主人是一名女子,而且应当颇有得道登仙的愿望。
总之,经过一番探索后,两人来到了主墓室,其中景象就是白芜青梦中所见,墓主被放置于铜棺之中。而从墓室墙壁中上所阴刻字迹中,大致可以了解到,墓主人名叫桓鹿,是桓国的巫祝,“托生于鬼”,大概生来就有种种异样的征兆,天赋异禀,平时做事较为锱铢必较,手段狠毒,因此被桓国国人忌恨,不过国君却很信任她。
也许是这个原因,才将她放置于铜棺之中。但是即使以现代的生产力而言,铸造这么大一口铜棺成本也是颇为高昂的。
“我还是那句话,那时候我们实在太年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把棺材打开了……”
中间种种过程不赘述,总而言之,棺盖推开的一刹那,李秋寒看到棺中平躺着一具女子尸体,身裹绫罗绸缎,脸罩黄金面具,只是因为时间太久,都显得暗淡无光。财迷心窍的他伸手将面具揭开,面具下的脸宛若生人,赫然竟是黄茜容的模样。
李秋寒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见一阵烟尘从眼前散开,呛得他连连咳嗽。待烟尘散去,棺中除了几件陪葬品之外,空无一物。
他一转头,站在棺中的黄茜容正俯身将觯抱了出来,而那具女尸——脸色青紫、身穿华服,居然飘在半空中,悬在黄茜容的头上。他大喊了一声“上面”,黄茜容抬起头,吓得手足无措。
女尸慢慢沉降下来,逼近了黄茜容,黄茜容吓得把手中的觯扔开,但被里面的液体溅了一身。
面对这种危急的情况,李秋寒选择了拔腿就跑,把黄茜容扔到了身后。
他从主墓室一路逃到了耳房,又顺着盗洞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耳边似乎一直传来哀哀的哭泣声,这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李秋寒跑到了山坡上,此时天已经亮了。他心神不宁,疲乏不堪,又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这时候他听到洞中传来细细的呼喊声,他凑过去听,见黄茜容满身是血,从洞中爬出来,对他说:“师兄,我逃出来了。”
“她没有责怪我丢下她逃跑,甚至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都没有问上一句,为什么我要在墓中丢下她。我记得那个时候,她对我说,‘师兄,我们走吧,我好冷。’”李秋寒有些伤感。
申凛在一旁插话道:“你是不是一直怀疑,从墓中出来的并不是黄茜容,而是墓主人……桓鹿的鬼魂?”
李秋寒点了点头:“从墓中出来后,多少年了,黄茜容都不曾再老过,这已经足够奇怪了。那时,她身上有很多伤痕,她说,是觯中的液体造成了,可能是那种液体有什么腐蚀性,也可能正是这种东西,让她不会再老。”
白芜青问申凛:“你是鬼王,你听说过古代有很厉害的厉鬼,叫桓鹿吗?”
申凛摇了摇头。
李秋寒说:“从墓中出来,黄茜容师妹确实好像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但我却说不上来。事已至此,不瞒你们说,在去香港之前,还有在香港的时候,为了方便,我们已经结为夫妻。”
申凛脸色一变,站起身拂袖而去,哗啦把门一摔。
李秋寒低头喝了口茶,摇摇头:“这也是申凛从来不肯听我把话说完的原因。”
白芜青道:“您也没必要每次都提这一茬吧……”
李秋寒继续说,作为同床共枕的人,他应该对黄茜容再熟悉不过。但是很多次,半夜突然惊醒的时候,他却感觉,枕边的不是黄茜容,而更像是一个阴魂,一个似曾相识的阴魂。
“关于桓鹿,我也查过很多古籍,多方寻访。桓国很小,记载甚少,早早为秦所灭,更是无处可查到桓鹿此人,我觉得,或许黄茜容师妹被桓鹿附身,但桓鹿究竟何时出来,或是怎样,已不得而知。”李秋寒说。
“你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都知道黄茜容可能是个先秦时候的阴魂,再加上她又不会老,所以很多人都提防起她,认为她是不祥之兆。”白芜青想起蒋峰,还有申凛的下属,看到她时或戒备或吃惊或害怕的模样。
然而这个时候,她却并没有对李秋寒或黄茜容产生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自己很同情申凛。
她想起申凛面无表情地说出“黄茜容并不爱我”时的模样。
“不仅如此,黄茜容师妹做起事来,也颇为狠绝,”李秋寒说这话时,仍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那时我是鬼王,兼任太一道掌教,黄茜容师妹无论作为我夫人,还是师妹,都与我是同进同出的。有弟子犯了戒条,她竟将那人活活剥皮……我吓坏了,虽然尽力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反而越传越玄乎。我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逐出太一道,随后也尽量疏远她。”
李秋寒虽然说得比较符合常理,但是不能排除他在对白芜青撒谎,毕竟黄茜容已经死了,即使时她散碎的魂魄,在白芜青的身上,也只看到她零碎的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