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凛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4）
在那团雾气中，白芜青眼眶发胀，头疼欲裂。一切都是冰冷黑暗的，没有尽头，也没有退路，就像是她曾经被李秋寒的阴魂所纠缠的感觉。
但李秋寒和这个厉鬼又有所不同。这个厉鬼怨气极重，更何况，似乎对白芜青此刻堵着门极为不满，因此千方百计想要突围。
“稍微坚持一下，好吗？”白芜青听到了申凛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想要答应一声，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白芜青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的世界好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一切都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不，她看清了一些东西，但都不是她所熟悉的物件……摔碎的吉他、摔成两半的笔记本电脑，还有支离破碎的手办小人，对，是那个男生的东西……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她脑中疯狂咆哮着：“你一点都没有出息！整天都摆弄这没有用的东西！你为什么没有考上xx大学？你为什么不学计算机？我要是你，我就找条河跳了干净！”
白芜青身体晃了晃，她觉得手臂仿佛有千斤重，拿不动那把小小的刀。但是她答应过申凛要帮忙的，她不能放弃，至少她要举着这把刀，阻断厉鬼的路……
她咬紧牙关，那股黑气散发出阵阵臭味，还有血腥味。她看到了空了的安眠药瓶子，还有手腕上深深的伤口，血流了一地。
中年女人依然在咆哮：“自杀了懦夫的行为！没出息！什么都做不了，到头就知道自杀！”
受不了了，想要去死，想要解脱，去死去死去死，只要从楼顶跳下去就好了，一定会死去的，没有抢救的余地……白芜青想要放下手中的小刀，黑影蠢蠢欲动，风刮着，白芜青几乎就要放弃了……
“区区一点阴气就受不了了。就凭这，还想和申凛在一起？”忽然，在黑暗中，有人对申凛这么说。
是黄茜容的声音。
那种嫉妒的感觉卷土重来。白芜青嫉妒黄茜容，因此她会做得比黄茜容更好。
白芜青努力使自己保持着清醒，她一只手拿着刀，另一手就开始照着自己的脸抽大嘴巴子。
刚抽了没两下，寒冷和窒息的感觉就像潮水一样又褪去了。白芜青摇晃了一下身体，旁边马上有个人把她扶住了，她眨眨眼睛，就觉得有大颗的泪水从眼中涌出来。
这泪水不是为她自己而流，而是为了那个自杀成了厉鬼的可怜人。
申凛正站在白芜青面前，关切地望着她。然后她收回扶着白芜青的手臂，手指却中途改道，轻轻地拭去白芜青脸颊上的泪，又拂过她刚才抽打自己的地方。
“好了，已经都搞定了，”申凛说，扬了扬手，白芜青看到申凛手心有一个血红的印记，和钟晴柔曾经手上出现的印记一样，“谢谢你。”
白芜青看向屋内，中年女人已经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看起来像骤然老了几十岁一般，头发不知何时竟已白了大半。她的丈夫跪坐在地上，正费劲地扶着她。
申凛转过头跟那名男子交代了几句，大致是孩子的后事如何办、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之类。白芜青没有注意听，她仍然沉浸在刚才那种极为浓烈的负面情绪之中。
申凛说完，便拉着白芜青的手离开了此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左邻右舍居然也没有一个出来看热闹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下了楼，走在阳光下，被太阳一照，白芜青才觉得能稍微好受点。
“刚才那股阴气影响到了你，可能你看到了厉鬼一些生前的记忆，这让你不太舒服吧。”申凛问道。
白芜青点点头。她说：“我感到很不舒服。”
申凛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那个小孩也挺可怜。他本来不应该成为厉鬼的。少年人的亡魂，实际非常容易超度，但是他母亲的不理解和一再的刺激让他成为了厉鬼。”
申凛说这话的神态老气横秋，根本不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白芜青忽然想，申凛究竟多大年龄？她好像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年龄，该不会申凛也和黄茜容一样，青春的容貌永驻？
“你刚才做了什么？”白芜青问。
“我让那个厉鬼上了他母亲的身。如果说你只是看到厉鬼一点点记忆的碎片的话，他的母亲却是完完全全体会到了他的痛苦。所以说，在体会到她儿子的痛苦后，那个母亲也不会无动于衷。他们应该是终于和解了。在这之后，我收了这个厉鬼，不过因为他怨气太重，还不能带到忘川去，我要先找个地方，将他的怨气洗掉后再超度。”
说到这里，申凛转头看着白芜青，目光盈盈，像是一汪潋滟的池水：“你守着门，做得很好，厉鬼没有跑出去。其实就算它跑出去了，我也能解决，就是会让我很没面子。”
“那个母亲……”白芜青没有注意到申凛的眼神，而是喃喃道。
“阴气冲身极其伤元气，她活不了太久了。”申凛说。
白芜青低下头，回忆着在厉鬼的影响下，所听到的那些咆哮，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她想到了……不，她不能去想那些，那些记忆已经被她彻底封存、埋藏，永远不会有再见天日的那天。
申凛的这个办法倒不失简单粗暴。既然儿子的痛苦来源是母亲，那么就让母亲完全体会儿子的痛苦，虽然化解了儿子的怨气，但结果却是母亲也命不久矣。
“你怎么了？”申凛问她，语气骤然变得严厉，“你觉得我这样做得过分，对不对？”
白芜青迎向申凛的目光，她依然看不透申凛，她无法判断申凛所表现出来的情绪，是否是申凛此时所想。
“我没有觉得你做得过分，你又不是什么好人。”白芜青说。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想要抽自己一巴掌。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想表达申凛的行事风格比较特异，不是那种瞻前顾后坚决不造成二次伤亡犹犹豫豫的所谓“好人”，但是怎么舌头打结就给简化成了“你不是好人”……
申凛笑了，笑得一派明媚，美艳不可方物。
“我当然不是好人，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不过，我倒第一次听你这么说。”申凛笑道。
白芜青好奇道：“还有谁这么说过你？”
“当然是李秋寒那一帮人啦，”申凛的神态很轻松，“不过，我对你这么好，你居然说我不是好人？”
白芜青局促起来，这倒不用分析申凛是不是以面具示人了，毕竟申凛的语气是在开玩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吧，我真的好饿。”申凛还在笑着，看起来心情极好，白芜青很难相信有人在十几分钟前面对一个充满怨恨的厉鬼之后，还能这么开心。
不过申凛倒也没有说错，两个人早上没有吃饭，折腾了这一出，都饿得饥肠辘辘。申凛开着车，沿着城市主干道一路开着车，找到了一家颇有档次的西餐厅，两个人点了牛排和沙拉。
早上没有什么客人，餐厅里空空荡荡，十分安静，正适合用来谈事情。
牛排端上来，申凛熟练地使用刀叉切割好她那份牛排，然后推给白芜青。她使用刀叉的模样很优雅，白芜青想，申凛以前一定是经常在高档餐厅就餐，毕竟她那么有钱，而且黄茜容看起来也是有品位的人，申凛多少会受到她的影响。
因此，申凛还爱好垃圾食品和白芜青没有煎熟的鸡蛋，就显得有点……诡异。
“你以前经常处理过这种事情吗？就是哪里有个厉鬼什么的，然后叫你去处理。”白芜青问。
申凛点点头：“经常。尤其是我还没当上鬼王的那几年，这种事每天都有。你明白吗？每天，everyday。本地没有了，外地还有，还没有人给我报销车船费。”
白芜青又问：“那些厉鬼，难道他们不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吗？”
申凛挑了挑眉毛：“一开始的话，当然会影响到我。很多怨气深重的鬼魂都会影响到人的心智，甚至会迷惑你，诱惑你自杀。你必须要能克服这种情况才行，否则你就不适合干这行。”
说到这里时，申凛有些犹豫：“芜青，我并不是说你一定要做跟我一样的事情，其实你本来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的……虽然你现在是黄茜容的样子，但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然后你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就像你以前一样……”
白芜青摇了摇头，她坚定地望着申凛：“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克服被怨魂影响的情况。”
申凛也看着她，她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白芜青只能感到申凛的眼睛在发亮，但是她却无法判断出，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中，究竟蕴藏着什么。
“这个我当然会告诉你，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申凛说，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那个红色的印记，“但是，芜青，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