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凛作为演员的自我修养（3）

    第二天一早，白芜青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心情很不好。

    这主要是她昨天晚上梦到了黄茜容。倒不是黄茜容墓中历险记，她梦见黄茜容站在她的面前，梦中是一个模糊的、高高在上的女人形象，看不清脸。白芜青却知道那就是黄茜容。

    黄茜容说：“我姓黄，红绿灯的黄。”

    白芜青一听，这不能认输，赶紧说：“我姓白，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白。”

    黄茜容嘲讽地对白芜青说：“申凛根本不可能喜欢你，你想想看，你有什么能让她喜欢的？她图你什么，图你是个废物？”

    黄茜容摇身一变，变成了白芜青母亲的模样，对白芜青说：“你是个废物。”

    白芜青从梦中醒过来，觉得这个梦还不如墓穴探险。

    申凛招呼白芜青准备出发。

    一路上，申凛一边开车一边教授白芜青一些理论知识。比如人死后为鬼，鬼死后为魙，魙死后……鬼都不知道会成什么。

    驱鬼和杀鬼又是两个概念。一般的鬼，驱鬼用桃木剑便差不多了，若是有些道行的鬼，就非得用利器不可。这利器并非在超市买上一把菜刀就行，而必须有煞气。

    “如何才能有煞气？”白芜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它必须杀过生。”申凛冷冷地说。

    白芜青不知道申凛是不是在开玩笑。

    驱鬼容易，但是如果这鬼无法超度度化，驱走之后仍会回来，一来二去，就可能成了气候，乃至成恶鬼。

    成鬼容易度鬼难，鬼大多都是有怨气的，或为复仇，或拉替身，或留恋生人，为超度一个鬼，把自己性命搭进去的也大有人在。

    于是，有的所谓高手专替人驱鬼，无需超度，无需售后，一次驱鬼终身无忧，多半都用的是缺德带冒烟的招，直接把鬼魂打得魂飞魄散。这种高手虽一时风头无两，赚得盆满钵满，但有损天道，不得善终。

    但是魂飞魄散与杀鬼，仍有不同之处。并非人人都能杀鬼，即使是申凛，若无法超度鬼魂，也最多只能镇压厉鬼，或将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白芜青问：“你是鬼王，为什么不能杀鬼？”

    申凛没好气地说：“当公司老板就能杀公司员工了？”

    这个类比让白芜青很涨姿势。

    说话间，申凛已经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事发地是一家纺织工厂的福利家属区。这家工厂已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倒闭，后来虽经整合重组，规模也大不如前，工人大多都下岗，另谋职业，但家属区还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只见十来栋六层高的破旧楼房，颇具苏联时期赫鲁晓夫楼的风格。

    按理来说，这种楼房虽然破旧，但住户很多，生活气息也重。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走近，白芜青就隐隐感到一种令人不快的压抑。

    “阴气好重。”申凛说。

    两栋楼之间设有凉亭。出事的那家也很好找，楼下摆着很多花圈。一旁的凉亭里有一个流浪汉正在长椅上睡觉，他身上盖着报纸。

    申凛走过去，哗啦一把将报纸掀开。

    流浪汉跳起来，正要开骂，看见是申凛，连忙如释重负地笑出来：“哎呀呀申凛申大小姐申大救星你可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撑到天亮，差点死在半夜——”

    “很凶险？”申凛并不理会他的嬉皮笑脸，而是很正经地问。

    “我干了这十几年，第一次见这种厉鬼，还是被自己妈给刺激成厉鬼的，你说晦气不，活着的时候不争气，死后倒……”他说着，忽然看到了申凛身后的白芜青，一下子打住话头，脸色也变了，向后退了两步。

    “你不用害怕，她不是黄茜容，黄茜容死了两年了，”申凛漫不经心地说，“你把门牌号告诉我，你回去休息吧。”

    那人讷讷地点头，也不敢再说笑，还悄悄瞟了白芜青好几眼。

    白芜青心想，钟晴柔初次见她，也误以为她是黄茜容，对她态度十分恭敬，这人好像也害怕黄茜容。黄茜容生前莫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人说：“就是那座楼，在顶层，很好找的。”

    顺着他的指点，白芜青抬头望楼上看了一眼。

    她看到楼顶边缘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的男子，脸色发青，扮相挺像短发版的楚人美，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白芜青吓了一跳，眨眨眼睛，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申凛也看到了那个身影，她说：“还好，还是蓝衣。要是红衣，就更麻烦了。”

    “要是红衣，我也活不到今天早上啦，”那个流浪汉一般的大师点头哈腰，“那就麻烦你啦。还有个事，他家只付了定金没付尾款，要是你能帮我稍微提醒一下就更好啦。”

    “厉鬼的事情我来解决，”申凛说，“尾款你自己想办法，不行上法院起诉。”

    那个大师摇摇晃晃地走远了，身上还挂着一张报纸。申凛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翻找了一番，拿出一把小刀递给白芜青。

    “这是什么？”白芜青看着那把刀，刀刃只有十厘米出头的样子，裹着发黑的牛皮刀鞘。刀身几乎连刃都分辨不出来，也是黑乎乎一遍。

    “这是杀生刃，名叫寸青。煞气很重，你拿在手中防身。别给我弄丢了，不然我捅死你祭刀。”申凛很温柔地说。

    这把刀能杀人……不是，它杀过人？白芜青很怀疑。眼看申凛已经走远了，白芜青连忙快步跟上。

    出事的人家就在顶层，六楼。其实非常好找，大门洞开，室内乱七八糟的。窗帘都拉着，大白天还开着灯，家具好像都有被搬过的痕迹，客厅地上扔着一大堆课本、用品、电脑之类的东西，好像是正在收拾孩子的遗物。

    刚走到楼梯口，白芜青就感觉那种压抑的气氛越发凝重，似乎连空气都被凝结成了实体，她甚至感觉有一阵阵黑色的烟雾在空气中缭绕。那大概就是申凛口中的“阴气”了。

    申凛走进出事的人家里，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发呆，旁边站着一个男子正在抽烟，地上散落一堆烟蒂。申凛和白芜青走进来，两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申凛也没有多废话，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黄符，在指尖轻轻一抖，黄符便着了起来。申凛将烧着的符纸往地上的垃圾上一扔，哗啦一下，一股烟雾腾起，那特效很像茹鹤经常玩的那种。

    这么一看，茹鹤也没有特别厉害……当然，可能是因为申凛太厉害了，毕竟这一行全靠同行衬托……

    烟雾之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深蓝色长褂，脸色青白，双眼只见眼白不见瞳仁，双手不自然地悬在身前，十指都长着长长的黑色指甲。

    尽管是白天，这副景象还是让白芜青有点害怕，她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刀柄。

    中年男人和女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那女人本来呆呆坐着，像雕像一般，看到这厉鬼形象，也不害怕，起身就要冲过来，被男子拦住了。

    女子一边挣扎着一边对着厉鬼质问：“赵海鹏你说话呀，你快点说话，你说你是怎么死的，你凭什么自杀，你有什么资格自杀——”

    厉鬼猛地冲到中年女人面前，长长的黑色指甲一下子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申凛不慌不忙地抬起手臂，厉鬼又退了回来，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门将他和父母阻隔开来。

    “他只是在等你一句道歉，得到你的道歉，他就放下前尘，转世投胎去了。”申凛冷冷地说。

    “我凭什么要跟他道歉！”中年女人大声冲申凛嚷道，“你是谁！你又是哪来的骗子！”

    申凛微微一皱眉头，又一挥手，那个厉鬼立刻挣脱桎梏，直直扑到他母亲身上，仿佛是一团空气被撞开，霎时消失了踪影。

    中年女人就像是被一颗子弹击中一样，忽然跌坐在地上，浑身打着寒战，动作之大，连头发都把脸遮住了，令人心生畏惧。她丈夫站在一旁，想要上前扶她，却又被她这副模样所慑住，一动也不敢动。

    “芜青，帮我个忙，”申凛吩咐道，声音很平静，就好像嘱咐白芜青帮她递个水杯一样，“现在厉鬼上了他母亲的身，他们可能还要互相伤害一阵。一会儿我把厉鬼逼出来，你守住门，不要让厉鬼跑了。这块居民太多，会出乱子。”

    “那我要怎样做？”白芜青颇为畏惧地看了一眼那个中年女人，她现在正在掐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发出似是尖叫，又被憋回胸间的怪声。男人在一旁抓着她的手臂，焦急地看着申凛：“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申凛没有回答她，依然耐心地对白芜青说：“你把那把刀拔出刀鞘，刀刃冲外，横在胸口……对，稍微再高一点，就是这个位置……对，然后你站在门口保持住，不要把刀放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刀都不要放下来，好吗？”

    白芜青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门口尽责地当一个门神。

    “谢谢你，”申凛说，“我需要你。”

    白芜青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申凛说她需要自己？

    是幻听吧，一定是幻听吧？

    已经来不及多想，眼看那个中年女人已经脱了力，瘫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哭泣，申凛迈步走去，此时她是背对着白芜青的，白芜青不知道她有一通什么样的操作，但一股黑烟忽然从中年女人身上腾起来，径直朝白芜青扑来。

    白芜青一动不敢动，那股黑烟遇到刀刃，霎时像风一样，换了个方向，但并未放弃，又冲着白芜青发动了进攻。

    白芜青只觉得好像是被一团极度湿冷的雾气所包裹，然而不同于单纯的寒冷或不适，在那团雾气中，她感到了浓浓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