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角桥（4）
院内安静了一会儿。白芜青一直蹲在门边，腿都蹲麻了，她突然意识到茹鹤师兄说的“现成的”好像指的就是她。
茹鹤说：“不行。我们暂时不能杀白芜青，否则申凛不会放过我们。”
男子道：“你说过，申凛把她赶出来的，这说明申凛已经放弃了她。申凛说不定还想借我们之手杀了她。你知道申凛是能干出来这种事的。”
茹鹤沉吟道：“但钟晴柔告诉我，申凛似乎对白芜青并不差，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把白芜青赶出去？”
躲在门边的白芜青一听，钟晴柔居然还跟茹鹤有联系？这帮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非敌非友，乱糟糟的。
“现在几点了？”男子又问。
茹鹤惊呼一声：“已经快到丑时了，来不及了！”
“没错，你想想，要么在大街上随便上找一个人杀掉，让过阴人带走他的魂，走到半路，再把魂劫走，时间已经不够了，”茹鹤师兄很耐心地说，“但白芜青不一样，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不需要走阴人带她，只要杀了她，她的魂魄就能够直接使用。唯一麻烦的是，她身上有黄茜容的魂魄，但只要有师尊在，也不会有问题。”
茹鹤显然还在踌躇，男子便问：“你不愿意杀她，是因为与她有交情，不忍心杀她吗？”
茹鹤说：“我只是觉得太巧了。刚好最后一个人没有死成，刚好申凛就把白芜青赶了出去，刚好今晚白芜青就住在了这里。太巧了，我怕会是申凛的圈套。”
白芜青心里暗暗赞叹，茹鹤看来智商还是很在线的。
男子低低地又说了几句什么，白芜青没有听清，不过显然是劝茹鹤横下心干上一票的话。
白芜青看了看表，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看茹鹤和她师兄的意思，必须要在丑时之前收集够多少个魂魄，而最后一个魂魄迟迟没有着落，从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就杀掉也很不现实。这样一来，白芜青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茹鹤似乎终于被说动了，白芜青听到他们两人的脚步朝着她休息的那间房间过去了，轻轻松了口气。
申凛事先嘱咐她，如果茹鹤或者是李秋寒任何一个弟子要杀她，她只要找到机会悄悄溜走，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了。
她不知道眼下这算不算是个机会，不过她很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因为李秋寒的这个房间实在太难闻了，简直跟毒气室一样，再不出去她怀疑自己很快会死于窒息。
但就在这时，李秋寒的尸体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个什么生物隐藏在李秋寒的寿衣之中，此刻正往外爬一样。
白芜青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但是黑乎乎的，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能再等了。白芜青猛地站起身，推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就觉得一个黑色的东西刷的一下从她头顶，几乎是贴着她的头皮从室内飞了出去。
院中，夜凉如水，一轮明月正悬在半空中。从房中飞出去的那个东西停到院中的树梢上空，白芜青抬头望去，那东西像极了一个巨大的猫头鹰，比她所能想象到最大的猫头鹰还要大。
正在白芜青惶恐不安的时候，那个猫头鹰plus忽然张开了翅膀，其面积之大，几乎把整棵大树的树冠全部遮盖了，它从树梢上掠下来，像一张极大的黑色毛毯，瞬间将白芜青包裹在其中。
世界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一切都是黑暗、寒冷、恶臭的，白芜青在其中拼命奔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是自己所嘶喊出来，但又格外陌生的声音：“师兄！”
没有人回答她。
忽然，黑暗和寒冷消失了，白芜青身形晃了晃才勉强站稳，她发现自己仍然站在院中，仍旧是寂寞的四合院和缺月挂疏桐的景致，只是树梢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稳稳地站在树上，身形异常优美挺拔，头发散着，发梢在空中飞舞飞舞，她手中拿着一把类似于短剑的武器横在身前，此情此景，令白芜青仿佛在看武侠片。
旁边的门开了，茹鹤和她师兄急匆匆地从她刚才休息的房中冲出来，茹鹤手中还抓着白芜青放在被窝里的草人。看到眼前景象，两人都大吃一惊。
“申凛，果然是你！”那名男子说。
树梢上的申凛将短剑收在怀中，轻轻一跃，从树梢上跳下来，动作轻盈到近乎于飘下来。她向白芜青这个方向走过来，走了几步，才转过身面对茹鹤和她师兄：“我是来找你们师尊的。但是他好像并不欢迎我，这会儿已经跑了。”
白芜青暗自心惊，难道刚才那个展开像毯子的猫头鹰plus就是李秋寒？他究竟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的？难道是传说中的量子形态？
申凛随意地环视着四周，赞叹道：“这个地方真不错，应该和李秋寒在北京的那个院子一模一样吧……哦，不太一样，那里新添了一个水缸。”
茹鹤往前走了两步，咬牙切齿道：“小师姐，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们在干什么，但是你没有阻止我们，你就一直看着，然后你非要到最后的关头才出来，破坏我们的好事，对不对？”
申凛无辜地一摊手：“没有这么严重。我本来还是想等过了丑时再说的，但是李秋寒跟白芜青打招呼实在是不太友善，我不得已只能提前出手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茹鹤的师兄指着白芜青，“她又是你什么人？”
“她吗？”申凛瞟了一眼白芜青，“她当然是我的女人，你们最好对她都客气一点。”
茹鹤的师兄还想再说点什么，茹鹤把他拦住了，走上前一步说道：“申凛，你要知道，那些人都不是我们杀的，他们本来就该死。出车祸的那两个是酒驾，肇事逃逸，跳楼自杀的那个是诈骗，骗了别人许多钱……”
申凛笑道：“我不是法院，也不是警察局，我不管他们该不该死，我既不审判，也不执行死刑。活人的事情我不管。但既然他们已经死了，你们半路从过阴人手里把魂劫走，我就要管。”
茹鹤的声音软了下来：“小师姐，你知道我们的苦衷。我师尊需要这些魂魄，必须是横死在斜角桥附近的，并且被过阴人带走，但还没有过奈何桥。这样的魂魄，悬在生死之间，我师尊才能用。”
“你们师尊已经疯了，而且已经死了，难道你们也要一起疯？”申凛冷哼一声。
茹鹤的师兄早就按捺不住，出声讥讽：“我看最疯的还是你。黄茜容明明都死两年了，你还要把这个女人带在身边。你才是——”
“别说了！”
出声呵斥的不是申凛，而是茹鹤。
茹鹤惊慌失措地看了申凛一眼，好像担心申凛会突然变身超级赛亚人把他们俩全揍成纸片一样。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随着一阵爆炸声和烟尘腾飞，一只黄色的纸鹤自夜空中飞起，又燃烧成一阵烟雾。待烟尘散去，院中已经空空如也，茹鹤和她师兄已经溜之大吉了。
“申凛——”白芜青刚刚出声，申凛就转过身，冲她摇了摇头。
“不要说话。”申凛说。
其实很难打消白芜青此时说话的欲望。
听茹鹤的意思，申凛其实对他们近来的所作所为都了若指掌，即使是今天晚上这一出闹剧，也不过是猫捉老鼠游戏中最后一环而已。
也就是说，申凛眼睁睁看着张师傅走阴的时候魂魄被抢走，让白芜青独自面对那些敲门敲窗的鬼魂，在她面前凄凄切切地说钟晴柔在撒谎——
都。是。在。演。戏。
白芜青突然理解茹鹤为什么曾经说申凛，“非常歹毒”。
但是申凛先一步，伸开双臂抱住了白芜青。
白芜青还没有来得及体味这个拥抱的温度，便听到周遭哗啦哗啦的巨响，好像房子塌了一样。但只持续了几秒钟，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再然后，周遭像是回到了真实的世界，车轮声从不远处传来，风呼呼地吹过去，周围光线很暗，似乎只有远处路灯的光线。
申凛放开白芜青，退开了几步。白芜青四处张望，发现她此时所处位置，正是斜角桥广场——上回她见过李秋寒之后，也是莫名其妙就被传送到这个广场了。她的行李箱和那个草人扔在离她不远的地上。
难怪几起横死的事件，都发生在斜角桥附近，毕竟的李秋寒的大本营在这里，只是李秋寒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把一座四合院藏在广场中罢了。
“我可以跟你解释，”申凛看着她，语气平静且疲惫，“我会告诉你这都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累。我想回去睡觉。”白芜青轻轻叹了口气。
申凛望着她，然后伸手，牵起白芜青的手。
白芜青食指的指尖刚才被她咬破了，血虽然已经止住，但指尖还是红肿的，带着难看的凹痕。白芜青不想让申凛看到自己这么丑陋的伤口，她想将手抽回来，但申凛仍然握着她的手，力气很大。
“还疼吗？”申凛很温柔地问。
白芜青摇了摇头。但其实，伤口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疼的。
申凛牵着白芜青的手，将手指凑到唇边。下一秒，申凛将白芜青的指尖含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