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凛的替身养成计划（3）
白芜青这时候腿还是发软的，于是一直拽着申凛的胳膊。申凛的手是冰凉的，但她穿着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却有一点热度，让白芜青确定她还是活着的。
“我在那里看到很多很多的……死人。”白芜青说。
申凛抬头望了望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一朵乌云，将月亮的光芒遮住了，只有汽车大灯照亮这一小片空地。
申凛说：“我曾经顺着忘川，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地府。那时，我也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死人，他们站在那里，像城墙一样，拦着我的去路。”
白芜青觉得申凛的中心思想是，她申凛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刚才白芜青见识的那点最多算马桶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申凛的语气这般深沉忧伤，令白芜青一时无言。
“过来。”申凛招呼她，领着她走向空地另外一边。
空地一边有几块巨石，申凛宛若鬼魅般三两下就攀了上去，白芜青在黑暗中甚至没能看清楚她的动作，感觉申凛像是开了个瞬移窜上去的一样。待她也吭哧吭哧爬到巨石顶端，申凛却自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先别看。”申凛说。
她的手心寒凉，贴在白芜青的眼睛上。白芜青连眨了几下眼睛，申凛呼出的气落到她的后脖颈上，离得这么近，她嗅到申凛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清淡的、中性的，但不确定是洗衣粉的气味，还是香水味。
“我之所以要去地府，是因为我要找黄茜容，无论她的魂魄在哪里，我都要找到她，”申凛低声在白芜青耳边说，“我拿着灯笼，灯笼上写着她的生辰八字，只要她出现在附近，灯笼就会亮起来，我顺着忘川一直走，走到我都忘了我是死还是活，都没有找到她……”
申凛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手心仍然贴在白芜青的眼皮上，被白芜青的体温暖到温凉：“我在地府中没有找到黄茜容，所以我想她一定还在人间徘徊，我只是没有想到，会突然遇到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这说明，黄茜容的魂魄，或者，至少有一部分魂魄是在你身上的。”
白芜青说：“茹鹤告诉我，如果你要黄茜容的那些魂魄，就必须杀掉我。”
申凛回答：“她在胡说八道。”
白芜青没有说话，她一时间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是怀疑？或是释然？但她感觉申凛轻轻地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所以她浑身僵硬地不敢动。而申凛在说到黄茜容时的语气又是那样悲伤，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申凛拿开了挡着白芜青眼睛的手，她说：“你看。”
月亮又从云层之中钻了出来，白芜青看到石头下面是一条已经干涸的河道，已是深夜，却有无数人影在其中攒动，他们拥挤着，却好像是向一个方向行去，了然无声。再去细看那些人影，只见都像隐藏在阴影中一般，什么也看不清。
申凛紧攥着白芜青的手，说：“是阴兵过道。”
两个人不说话，静默看着那些阴兵从古河道中过去。过了约十来分钟，白芜青只是一眨眼晃神的功夫，只见河道中顿时空空如也，不禁令她怀疑刚才所见是不是幻觉。
白芜青以为她们能打道回府了，却听见申凛说：“好了，我们现在下去。”
“什么？为什么……要下去？”白芜青的声音在发抖。
“一会儿会过来一个阴差，既然我们今晚都来了，就跟他打个招呼，”申凛耐心地说，“所谓阴差，就是走阴人，他们都是活人。鬼差带不到地府的鬼魂，他们要负责送去。”
白芜青一听是活人，稍微放下心来。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巨石攀到下方的河道之中。准确地说，是申凛如履平地，白芜青非常费劲，每每还需要申凛走在前面接应她。
费了一番功夫后，白芜青终于拽着申凛的手，站在方才阴兵过道的地方。月亮还亮着，她四下看看，只见满目荒凉。
在山风里站得久了，白芜青觉得冷得发木，就算裹着申凛的外套，依然很冷。她轻轻地跺着脚，一边没话找话：“你刚才说，没有找到黄茜容的魂魄是吗？”
“是啊，”申凛黯然道，“我一直走到了忘川的尽头，就是地府了，无数的死人拦在我的面前，即使那时我已是鬼王，我也不能让他们为我让开一条路。”
“那然后呢？”白芜青又问。
“我气急了，大开杀戒，砍出了一条路……然后，我就到了地狱之中，十八层地狱，我一层一层找下去……只是，我找到最后，也没有找到黄茜容，我知道她的魂魄一定在某处，却永远都不知道在哪里……”
申凛的声音越来越轻，白芜青本来还想再问几句，比如忘川河到底在什么地方，如何才能到达，却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点灯光。
那灯光很微弱，且来回摇晃着。待近一点，白芜青才发现，原来是手电筒的灯光。
申凛一扫方才的悒郁，满脸带笑地迎了上去，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张师傅，今天晚上辛苦了。”
白芜青看清楚打着手电的来者是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模样像个工人，还穿着某工厂的厂服。他看到申凛，也连忙打招呼：“你好，你好，不辛苦，我今天晚上带了两个新的，很快就送到了。”
白芜青看向张师傅的身后，才明白“两个新的”是什么意思。
张师傅身后跟着两个鬼魂。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年轻，看起来像出了车祸，满头满身的血，互相搀扶在一块。不过他们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都很茫然地跟在张师傅身后，一边走一边左瞧右看，仿佛对周遭一切都感到好奇。
申凛说：“看起来就像是车祸的亡魂，这个自有鬼差把他们送到奈何桥边，怎么要您亲自跑一趟？”
张师傅说：“又是一个在斜角桥出事的，你说怪不怪？已经是第三个了，只要在斜角桥那边出了事，鬼差就把他们带不走，非得走阴人才行。”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赶紧把他们送过去，咱们改天再聊啊！”
申凛说了几句“慢走，回见”之类的客套话，看着张师傅慢慢地朝着河道一侧去了。白芜青走到申凛身边，小声问道：“斜角桥是怎么回事？”
斜角桥白芜青是知道的，只是城郊一个地名而已，距离白芜青租住的地方不远。建国前据说那边的水沟上有一座桥，所以叫斜角桥，随着城市扩张规划，那边早就拆了个干净，现在都建了商品房和写字楼。
申凛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张师傅渐渐走远，手电筒的灯光快要看不见了。忽然之间，阴风四起，吹起阵阵沙尘。申凛低声说了声“不好”，然后推着白芜青到一块石头前，吩咐她在那里躲一下，便转身快步离去。
白芜青刚出口一个“喂”字，就被刮来的沙尘糊了一嘴沙子，赶紧闭嘴，在石头后面寻了个挡风的地方蹲下来。山中天冷，妖风又大，她连眼睛都睁不开，更遑论去寻找申凛的身影了。
过了几分钟，她才觉得风停了下来。白芜青灰头土脸地从藏身的石头后面出来，四下里又黑又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纸灰的气味，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四下照了一圈，发现申凛和那位张师傅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在交谈，连忙走过去。
“太快了，我都没有看清，风一起来，那东西一卷，两个魂就飞了，我抓都抓不住。”张师傅懊恼地说。
白芜青一看，果然那两个魂魄不见了。
“您看清楚把魂魄卷走的东西大致是什么样子了吗？”申凛问。
“像是个黑色的龙卷风，很大，再仔细也没看清，还有一股烧纸的臭味，”张师傅比划着，“烧纸的味我经常闻，但这味道不单纯是烧纸，不知道还烧了什么东西，有股臭味。”
申凛又询问了几句，随后便说这魂魄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回来了，让张师傅先回去了。申凛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态度都非常轻松随意，以至于白芜青觉得走阴人把魂魄丢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等到张师傅走远了，申凛才显出凝重的神情。
“这事很严重吗？”白芜青问她。
“魂魄丢了本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申凛说，“魂魄自己跑了，被同行劫走了。但是刚才这种情况，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有人在跟他作对？”白芜青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与其说是跟他作对，不如说是跟我作对。”申凛说，她朝远处望了望，转身对白芜青说，“走吧，我们回去。”
在手机电筒的光中，白芜青看到申凛的眼神，心头一震。相处的这短短几天，她从来没有见过申凛这般凌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