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谈3
“大师兄,不可以!”
原本老老实实装鹌鹑的两人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一个刷的跪下,一个冲上去拉住打算起身的白芝。
“什么不可以!”白芝盯着抓着自己的手,声音冷冷的。
无尘慌慌张张地收回自己的手,同样跪下:“那庄子里是个什么状况我们一无所知,大师兄还是……还是……小心为好。”
“呵。”白芝气笑了,“好啊,我小心些。”
说完,就推开窗子跳下去,直接消失在黑夜和寒风中。
沈文裕和无尘颓废地瘫坐在冰凉的地上,任凭刺骨的冷推着窗子,一次又一次撞在墙上。
“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良久,直到手脚冰凉,嘴唇开始发紫,无尘才说了这么一句。
“大师兄什么都知道——我们没有告诉他,林钦荷被关的地方。他有自己的门路,他知道我们对他的欺瞒……”
在说“欺瞒”两个字的时候,沈文裕觉得天都要塌下来,连屁股底下常年有人踩踏的地板都是软绵绵的。
他什么都要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你瞒不住他,可你还是自欺欺人的隐瞒自己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无尘看着两眼无神,喃喃自语的沈文裕,好奇心远比关心白芝现在的处境更浓。
沈文裕看着面前一脸老成,眼神又带着十成十的玩味的无尘——名义上的四师弟。
如果早年间觉得无尘与自己格格不入是孩子对于新朋友的偏见,那么今天大师兄近乎开诚布公的暗示,就是在告诉自己——无尘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他的身份,是师兄和师父隐瞒下来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秘辛。
皇室,贵胄,宗亲……
“和你有什么关系?”
无尘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直到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才慢悠悠的开口:“就凭以后——这座酒楼上上下下都是皇室所有!”
“什么!”
沈文裕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脚使不上劲,身体歪斜着,大红的衣裳更显出几分狼狈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衣冠楚楚的无尘,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幽幽昏黄的烛光里,上好的黑色绸缎面镀了一层金色。
早该想到的。
“你有自己的势力!”
“是的,不过大师兄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会知道林钦荷的位置。
“师兄知道你要吞并酒楼的心思吗!”沈文裕恶狠狠地开口。
无尘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走到沈文裕面前,一边揪住他的衣领拖到白芝刚刚离开的窗子前。两人挤在一个窗口吹冷风,发丝凌乱,在身后搅成一团。
“我这不叫吞并,这是互利互惠。你也知道你的大师兄在此之前吃的苦吧——他一声不吭,不代表他不疼;他整天懒散,不代表他不在乎。他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魅力。”无尘的话像是被风吹的寒凉,落在沈文裕的心头生疼。
“你见过他梦魇的样子吗?”无尘松开了沈文裕的衣领,自己站在窗前,耳边是意料之外的寂静。
“我见过。他在梦魇中自残,将自己的肌肤抓到流血,将自己的口腔咬烂,明明清秀的五官在无意识的用力紧皱。第二天醒来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的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会强制性的让他和我睡一起,然后一夜未眠。他的力气很大,我也会有按不住的时候。索性就叫他抓我,后来慢慢的给他调养,调安神香,才在最近一两年好些。”
“师傅也知道。”
“大师兄自己后来才知道的。有一次我力气大了些,把人弄醒了。”
无尘的声音在风里被打得稀碎,可沈文裕听得清清楚楚。
他和白芝同岁,两人年幼时关系还好。可随着长大的不仅仅是年龄,身高,体重,还有心性。
白芝没有父母,从小就被师父教养在身边,作为大师兄,养过孩子,杀过人,从小就被师父耳提面命一些规矩道理德行伦理人情世故,久而久之,一些东西就算心里嗤之以鼻,最后还在记在了骨子里。
沈文裕是八岁那年被捡到酒楼里的,在此之前被父母教导“要做人上人”,又因为幼时在同乡的小孩子中出类拔萃,不免有些飘飘然。在酒楼这些年不说打击多大,落差还是有的,加之好胜心作祟,变成了无形的嫉妒。
但这么多年,感情依旧深厚。
他爱酒楼里的每一个人,同样嫉妒比自己有天分,有能力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有心眼,他用城府深掩饰自己的肤浅。
“你应该想想,自己真的了解白芝吗,了解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吗?”
无尘看见窗外缓缓飘落零零星星的雪花,跃渗跳了出去,走前还留下这么一句话。
沈文裕不可置信地看着无尘淹没在冬夜,看清楚空中飘扬的雪后,连忙冲到窗子前,双手作喇叭状大喊:“带伞!”
不知道对方听清了没有,只是好一会儿,雪夜里才传回若有若无的回应。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
沈文裕盯着窗外飘落的雪,看了很久很久才把窗户关上,灭掉了屋子里的灯,转身离开了酒楼,往后院里走。
酒楼是百年来的基业。
大师兄是不可能就这样草率的将酒楼归为皇家所有。哪怕四师弟是皇室,也绝无可能。
林家呀,虽说年幼时酒楼有过一段不景气的时候,但那样的交情早该断了。林钦荷会是最后一任了吧?
大师兄身边的人吗?除开相依为命的五个人,还有谁呢?师兄新收的小徒弟,还是说那个被莫名其妙保下来的秦旻。
师兄向来心善,他那新收的小徒弟,恐怕就是家中遭了难的吧。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秦旻这个人早年间或许和师兄有些交情,至于是什么交情,我却一直不知。单是师兄前去华清宗说明秦旻情况一事,便可看出两人的关系着实不一般。年幼时或许我也见过他,可这是什么时候呢?却又记不清了。
无尘——你又到底是扮演的什么身份?
我到底应不应该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沈文裕走到后院,看着属于秦旻的屋子里还亮着光,不禁愣在了原地。
雪落在沈文裕的衣领,轻轻的。
现在应该很晚了。
再次抬脚,走到秦旻屋子门口,抬手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