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夜谈2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子里的烛火时不时蹦出火花。
白芝一目十行地看着手上重若千斤的两张轻飘飘的纸，遍体发凉。不是说自己家惹上了多大事，而是自己家将面对的的不是个好惹的家伙。
皇帝在位十数年，不能说是步步高升，只能说是江河日下。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似乎都在暗示这位君王的不贤。
从早些年的东南面通州丰州一带的海溢到中部群却州和邦宝州之间的地动，从湘州大雪到潘州大旱，从良家妇女从娼到青年男丁做匪。宫中动向虽不能打听得事无巨细，却也知道三分，国库空虚——加重徭役赋税，荒淫无度——秀女入宫愈加频繁，骄奢无情——上供珍宝无数杀人随心所欲……
如此作态，宫中为官者，目不忍视。
以潮州林家为首的反皇派，就是最为不忍皇室腐朽的一派。文官写文书上谏言，劝谏皇帝以古为镜，端正态度，为国着想，莫要骄奢淫逸，断送自己。言语恳切，却又隐晦非常，沉迷于欢愉享乐的皇帝只当没看见。武官总不能威胁皇帝，大殿上直言进谏，直接被安排到边塞，至于归期——遥遥无期。
如此一来，便有昏了头的官员想出来造反的法子，还没把方案定下来，就被人告发了。而这昏了头的官员就是林钦荷的父亲——林林允中。
但由于证据不充分，林允中及其家中老小都被关押在潮州林家本家大院里，受皇帝派兵监视。
如此一来，朝中反皇一派算是彻底失败。
同时，除开这一派和保皇派，还有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在暗中较劲。
皇帝后宫充盈，可真正长大活下来的皇子只有七个。大皇子孙荣现已二十有八，是当时宠极一时的容贵妃所出。
二皇子孙华体弱多病，在扶荔宫和生母华妃相依为命，不在大臣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三皇子二十有五，实打实的是当今皇后谢家女所出，有传言皇后第一胎是个女胎，为了稳固后宫地位，不仅打掉了孩子，还嫁祸给了当时同样怀有身孕的容贵妃。
四皇子早年间便失踪了，连同他的母亲柔美人。
五皇子孙鹏还未及冠就自请军令，带兵镇守启明苦寒一带，时至今日除了必要时的捷报，大多没什么关于他的消息。
六皇子早夭；七皇子孙伊和八皇子孙枫尚且年幼，暂养在皇后膝下。
长公主就是皇后打掉的那个孩子；二公主孙凤芮年幼时不顾皇室规矩，偷摸入了军，攒了军功，娶了驸马，搬出了深宫，活的好不自在。
后面接连不断的有人怀里孩子，又接连不断的胎死腹中。近些年淑妃才生了一个小公主，皇帝一高兴赐名孙凰。
如今宫中乱象，保皇派大多不是好种，要么小人，要么奸臣，要么为虎作伥，要么狐假虎威。
林允中用了什么法子把林钦荷送出来的不重要，白芝也不想管。可如今林家把人送到了自己这来，就没理由把人给送到狗肚子里去。
“林钦荷，是被谢家的人带走的。”白芝轻轻地念叨，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幽幽的。
“大师兄……”
“闭嘴！”白芝低声怒斥说话的人 ，“今天上午，谢知州到访，向你们说明逮捕林钦荷的用意——为了巩固朝政，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国泰民安。这个‘民’里面是包含了‘我们’吗！他谢青堂什么时候这么大义过！”
“他和他的妹妹算的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平安候是个什么存在？我不信你们不知道。往日与平安候起冲突的人，哪个不是血溅当场？”
“他谢家，就是给皇帝舔鞋也是津津有味，就是个不分五六的狗东西！皇帝在位一日，他就是皇帝沾血的刀，替皇帝卖命求荣。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哪怕就是被贬也只是被贬成一个知州。”
“我保下他林钦荷，是师父和林家的交情。我不信你沈文裕也不知道！”白芝看着站在背光处的沈文裕，发狠地问道，“年幼时林家的帮扶……你沈文裕不应该是这么健忘的人。”
沈文裕不是不记得往昔，至少在他眼里，“画堂春”里的师兄妹远比一个林家，一个林钦荷重要。
“这是朝代变迁的必然，但我不想让他成为一个无辜的牺牲品。林钦荷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有可塑性，他或许会成为皇朝覆灭的关键，他不应该这样……你说对吗——无尘。”
白芝清楚的知道无尘的身份，他乐意以大师兄的身份帮自己的师弟掩盖真实身份，但不代表这份乐意会变成胡作非为的帮凶。
“……”
无尘知道当前局势下皇朝覆灭的必然，但他在回到过去和留在当下中的抉择中显得有些犹豫。
“你不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你应该履行你的责任和义务。这不仅仅是卫朝，它从来没有冠以谁的姓名，也不应该。这是天下人的土地，是天下人的天下。”
“没有雄鹰困于鸡舍的道理。”
“早就有人动手了，只是我护着。你还记得吗——那日前来的‘林钦荷’吗？他们早就知道林钦荷在我们这里，所以动了手，来探底细。连同肖老太爷的寿辰宴上的刺客——你们或许不知道，是知秋动的手，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们应该知道。”
“说什么‘独善其身’，干我们这行的，早就没了这个说法。我们一直与各个行业，各个地方，各个群体打交道，早就不能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摘干净。”
“你们啊，不应该看不清……”
白芝靠在桌子上扶着额头，双眼无神，在缓缓抖动的火光中，半张脸影没在阴影里，明明没什么表情，可就是让人感受到一种低气压和烦躁。
“大师兄，这件事不是没有办法。”无尘看着裹成一团的白芝，想了许多，“我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我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白芝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我知道，除非你想现在就死在我面前。”
“林钦荷现在在谢家府上吗？”白芝顿了顿又问。
这会沈文裕倒是开口了：“不在，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到谢府截人，他们将人安排在了郊外的庄子里。不过他们不打算把林钦荷送回潮州。”
“呵，谢老狗是个爱女儿的狗。他不怕我们截人，是怕我们影响到了他的宝贝女儿。”白芝知道谢翠婉，自然也知道他们父子俩。
“我们要去庄子里救人吗？”无尘问。
“怎么救？你都没去打听是个什么状况，就告诉我他被关在庄子里。我现在连林钦荷最后一面都是几个月前见的。”白芝想到这个就来气。
本来让无尘查消息，结果最有用的没有。
“你们待着，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