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望仙潭处莲如碧
人界，守尘观。
风声萧瑟，鸟鸣寂寂，满山的树木失去了往日那郁郁葱葱的绿色，显示出深沉黯淡的模样来。
正殿中，程浩楠望着面前高低错落的牌位，沉默无言。依依和轩轩跟在他身后，同样满心悲戚。
殿外零星脚步声传来，只听身后有人唤：“盟主，您回来了。”
程浩楠回身，勉强一笑道：“起星师兄~”
起星连连摆手道：“你如今是人界众修士的盟主，可不能再叫我师兄了。见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程浩楠一指大殿道：“在其他门派面前，我是修士盟主。在这守尘观，我还是当初那个小师弟，师兄，不必多礼。我听他们说，如今这守尘观，您是掌门了。”
起星望一眼桌上的众牌位，一脸唏嘘道：“师叔他们走后，你又重伤不醒，我不过是师兄弟们推举出来，暂代此职罢了。如今，你康复而归，下午我就举行让位仪式，将这掌门之位回赠与你。以我的功法，实在难堪大任。”
程浩楠握住起星手臂道：“师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次回来，绝不是为了这掌门之位，我只是想好好祭奠下恒界师叔以及无趣和尚他们罢了。这守尘观，今后还需仰仗师兄。”
起星羞愧道：“可是我如今功法修为颇低，远不及恒界师叔祖的十分之一，比浩楠你就更不如了。若是日后再有强敌来犯，我怕……”
程浩楠呵呵一笑，张开双臂道：“师兄，你看看我……”
起星运功一探，程浩楠体内灵力全无，空空如也，一时愣在原地道：“这……”
“怎么样？我还不如你吧？哈哈，若是你我之间论功法修为高低，这掌门妥妥地还是得你来当，我不行。”程浩楠轻笑两声。
“可是我……”起星还想再说什么，程浩楠拍拍他的胳膊道，“师兄，没什么可是的，功法乃身外之物，只要用功，勤能补拙，一定能赶上来的，我回头修炼玄莲功法的感悟体会，悉数分享给大家，想必能对众观师兄弟们的修行有所帮助。”
起星眼前一亮，有道是，修行高人的言传身教，胜过自己摸索数十年。当即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如此，我先替守尘观众人谢过。”
程浩楠赶忙将起星搀起，低声问：“师兄，恒界大叔和无趣大哥的墓，在哪里呢？”
起星看一眼最前方的两座牌位，平静道：“昔日恒界师祖有言，若是他有朝一日仙去，不占观里的一丝福地，将他修行的洞府，以掌力摧毁，将他埋在下面即可。”
“啊~”程浩楠接话，“这么说，他是埋在后山山洞了？”
起星摇摇头道：“弟子们哪舍得将他如此安葬，如此对他老人家也太草率了些，将他与无趣师叔两人，共同葬在了望仙潭岸边。如此，两位师祖可以日夜欣赏荷叶连天之景，以免孤寂。”
程浩楠点点头道：“我去望仙谭看看他们。”
说罢，迈步向殿外走去，起星也跟着一起出来，殿门口聚起了许多守尘观道人，一见起星纷纷拱手行礼道：“参见掌门。”
起星清清嗓子，挺直身子，故作威严道：“免礼。”
众人起身，望着程浩楠，满眼都是敬佩惊奇之色。
“这是浩楠师叔，还不快快见礼。”起星引见。
众弟子立刻毕恭毕敬，拱手行礼：“参见浩楠师叔。”
这一声师叔，叫的程浩楠恍如隔世，仿佛自己一下长大了数十岁，不再是从前那个到处惹是生非，与恒宝师叔喝酒叫骂的小子，而是一方长者了。他匆匆环视，入目皆是陌生面孔。
“快快请起”程浩楠双手抬起，转过头来，悄声问起星道，“师兄，孙一他们几个怎么没在？”
起星回看，那云雾缭绕的后方，有许多纤细的令牌，他红着眼圈，低声道：“上次大战，守尘观上青一境以上的修士，全力冲锋与修罗兵对峙，尽数战死。若不是恒界师祖当初推我一把，我怕是也早已灰飞烟灭。”
“啊~”程浩楠感叹一声，眼前依稀浮现，孙一当初在修士荣耀这个对抗游戏中获胜时，泪流满面的画面，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他回身对依依和轩轩道：“你们两个去找威冥老爷子和小白吧，我自己去后山走走。”
依依点点头，轩轩上前一步道：“还是让我跟着你吧，我见圣女与那苏彤，心怀叵测，万一她们趁你落单之际，图谋不轨，我不放心。”
程浩楠摆摆手道：“不必担心，这里可是守尘观，怕什么，你们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说罢，他迈步向通往后山的小路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走，跟上他！”轩轩也朝着后山走去。
“姐姐，你干嘛去？主人不是说，不让我们跟着吗？威冥老爷爷在前山给小白摘伏灵果呢。”依依不解。
“哼。”轩轩头也不回道，“他的话我几时听过？快点。”
依依耸耸肩，小跑着跟了上去。
程浩楠来到后山岔路口，并未直奔望仙潭，右转直奔伙房走去，只听其中叮叮当当一阵脆响，半个时辰后，他拎着两个食盒出来，这才奔望仙潭走去。
夕阳斜照，望仙潭上荷花点点，微风吹过，点点露水，泛出金色光芒，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程浩楠远远便望见潭水边上有两座石碑，石碑后是两座新立的坟茔。走近一看，果真是恒界与无趣两人之墓。
“恒界大叔，无趣大哥，我来看你们了。”程浩楠说着，盘坐下来，打开自己面前的食盒，从中端出一盘盘精致小菜，几双碗筷，一壶清酒，摆放整齐。
“点点，出来吃肉啊~”程浩楠侧身，冲身后的水潭中大喊一声。
望仙谭中一片静谧，唯有荷花朵朵，随风摇曳，再没有当初那庞大的水麒麟，一跃而起，扑到他身上偷袭取乐。
“你不来正好，省得打翻我的饭菜。”程浩楠回身，举起酒杯道：“师叔，大哥，我先敬你们一杯。”说罢，仰头灌酒，一饮而尽。
随后，他坐在两人墓碑前，就着微风，絮絮叨叨不知说了些什么，依依和轩轩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切。
一个时辰后，程浩楠起身，冲两人墓碑深鞠一躬，单手拎着酒壶，晃悠悠向前走几步。赫然发现，前方还有两座坟茔，这坟茔比恒界与无趣两人的要大得多，每个都有七八丈大小，凑近一看，上书，水麒麟老祖与圣兽白虎之墓。
“好啊，怪不得刚才你们俩没从水里跳出来，原来是躲在这里。”程浩楠说着，来到水麒麟坟茔处，大咧咧摊开四肢，躺在上面。
“点点，小白，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走得那么匆忙，告别的时候，我们都没见上一面，说几句话，就这么就走了。”程浩楠仰躺着，拍打身下的坟茔，望着头顶渐渐暗沉下来的夜空。
“这下好了，你们两个不用打架了，还能相互做个伴。”程浩楠拍打着身旁的石碑，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两兽聊天。
“记得当初，你们两个，还有祖龙，你们仨一起挤在这望仙谭里偷偷看人家金凰，鬼鬼祟祟地，当时都看上人家金凰了吧？哈哈。”说着，程浩楠叹口气，担忧道：“也不知祖龙他在东海如今怎么样了，伤势恢复得如何，希望他一定要好起来。”
说着，他灌下一大口酒，单手支枕，听着荷叶摆动的沙沙声，静静躺着，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不多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繁星点点，银河如瀑。程浩楠起身，拍拍石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睡觉，有时间我再来看你们。”说罢，他向来时路走去，路过恒界两人的墓碑时，深施一礼，轻声告别。
伴着皎洁地月光，程浩楠信步向后山走去，远远望见岔路口站着一个人，见他过来后，拱手行礼道：“浩楠师弟。”
“起星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程浩楠赶紧迎上来。
“先前见你没有灵力，我担心你出什么事，又不好去望仙潭打扰，故一直在此等候。”起星微笑道。
程浩楠心中一暖，拱手道：“多谢师兄关心。”
起星摆摆手道：“我命人在伙房给你留了饭菜，用过之后，今晚早休息吧。你带来的小姑娘他们，我已妥善安置好了住处，大可放心。”
程浩楠深吸口气道：“方才见过恒界师叔他们，我一点困意都没有。起星师哥，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的坟茔所在。”
起星微微一笑道：“就知道你会问，原本是想让你明早再去见她，既然你如此心急，那便跟我来吧。”说罢，他纵身一跃，凌空向远处飞去。
程浩楠亦纵身一跃，腾空半米，又跌落下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灵力了。抬眼一看，起星想必也是忘了这点，这会儿功夫，已经飞得看不见了。
“这可如何是好？”程浩楠正在抓耳挠腮，身旁的树丛中突然传出沙沙声，两个人影，从中钻了出来。
“你们……”程浩楠一指两人。
“废话少说，还不赶紧跟上。”轩轩呛声道，右手一拉，拽住程浩楠胳膊，足尖点地，两人已升至半空，直奔起星而去，依依不敢耽误，跟在两人身后。
程浩楠搂着轩轩的腰身，脚踩在她幻化的剑气上，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目光紧盯着前方的起星。
轩轩被程浩楠攥着腰窝，有些痒痒，却又不好发作，追赶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不料，眼前的起星突然转弯，轩轩手忙脚乱也跟着急转。
程浩楠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甩出去，双手紧紧搂住前方之人，用力攥紧。
冷不防，听到轩轩又气又羞地声音道：“你……你往哪扶呢？”
程浩楠这才发现入手一片柔软，自己方才不注意，搂腰的手高了几寸，急忙向下移了移，嘴硬道：“这能怪我吗？谁让你的驭剑术这么差，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刚才就掉下去了。”
轩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好发作，冷哼一声，加快追赶起星。
一盏茶的时间后，起星降落，轩轩等人亦跟着落下。
“咦？这里不是灵敏峰吗？”程浩楠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不错，师弟，这里正是灵敏峰。”起星负手而立。
“可是，这灵敏峰，我记得当初被亡心率修罗兵摧毁了？”程浩楠狐疑道。
起星点点头：“自你去鬼界消除修罗邪祟后，恒界师祖他们就说，你若能消除修罗，定能救回李凡姑娘。若是李凡姑娘回来，定会十分喜欢这灵敏峰，毕竟当初她是灵敏峰弟子。届时，就让你二人在这灵敏峰上成婚。故此，带领我们大家，每日修缮，一点点将这灵敏峰，恢复到与先前一般，别无二致。”
程浩楠听到这番话，两行热泪流下来，没想到恒界师叔他们，竟如此记挂自己。可惜，如今，自己和他们已经天人永隔。
起星也有些唏嘘，长叹口气，冲前方一指道：“你要找的是李凡师妹吧，她的遗体我们一直未曾下葬，用玄冰棺封存着。想着不论什么时候，你回来总归想见她一面。她如今，就在这灵敏峰大殿。”
程浩楠擦干眼泪，拱手道：“多谢起星师兄，我这就去看看她。”说罢，踏着月光，沿着石阶，径直奔山顶的大殿走去，起星等人跟在身后。
来到山顶，远远望见大殿内烛光闪烁，好似李凡就在这大殿中伴灯读书一般，透出一股温馨之感。
“咦？奇怪，是何人把殿里的蜡烛都点亮了？灵敏峰上并无人居住才对。”起星不解。
程浩楠听到，心中一紧，几步上前，“嘭”的一声，推开殿门，涌入的风，让殿内烛火摇曳，灯光忽明忽暗，触目所及，并无一人，唯有一尊白色棺椁，停放正中。
“李凡，我回来了。”程浩楠望着棺椁，喃喃说着，迈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向前挪过去。临近棺材，抬起右手搭在上面，刺骨的寒冷侵入身体，让他禁不住打个冷战。
“住在这么冷的地方，想必你也冻坏了吧。”程浩楠说着，用力推开玄冰棺的盖子。
入眼，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