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起命案
韩府。
秦飞从车厢内钻出,正要下车。
韩保生用只有他俩才能听见的话,说:“有血腥味。”
秦飞听完后,朝正在撕封条的胡道通看了一眼,轻轻点点头,面色平静的下了马车。
韩叔的意思是这宅子里又死了人!
哼!
越来越有意思。
胡道通带自己来这里,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这一点,秦飞还不确定。
韩府是座三开门的大宅子,前院奇石异树,小榭廊桥。
由此可以看出,这位韩大人是位附庸风雅之人。
从进门后。
秦飞一直在观察胡道通的表情。
来案发现场这个提议并不高明,但又在情理之中。
卷宗里把现场勘查的情况记录得很清楚,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或痕迹,这样的现场值得看吗?
“胡大人与陈夫子相识多久了?”
走在前院的青石板路上,秦飞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闲聊般问道。
“下官与陈子善年幼时便是同窗。”
胡道通以下级的口吻回答:“想来也有三十余载。”
“喔~?”
秦飞显得很惊讶:“同窗之谊,同朝为官之情,你二人可算得上是知己。”
在这闲庭信步中,两人一问一答,走上了廊道。
这种闲聊般的话题,最容易让人放下防备,胡道通也是如此。
但秦飞却在这些不起眼的对话中,截取大量信息。
确定胡道通与陈术是在科考前认识的,他便接着问:
“我刚去国子监那会儿,就是陈夫子教导,想来他是高中后便留在国子监了?”
胡道通摇摇头:“不是。”
“文景二十年我俩中榜后,我被刑部选中,去了大理寺。陈子善被礼部选中,进了宫里当差。”
“那陈夫子为何后来去了国子监?”
“唉~,我记得就在他进宫不久,青州传来消息,陈父离世,子善便丁忧回乡。”
胡道通长叹一声,好似在为好友的不幸,意难平。
陈夫子啊,陈夫子,你果然有问题秦飞的大脑飞快运转着。
丁忧是官员双亲离世后,辞官回乡守孝的制度。
时间是三年。
即便是这样,那官碟上也该有所记录,而不是留白。
很有可能在陈术丁忧回乡后,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幸运的躲过了,所以回京复职后便被打发到国子监。
或许陈术本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官碟被篡改了。
这样的解释就合理了。
接着,秦飞又指着院子的布局,笑问:“胡大人府上可有如此雅致?”
胡道通有些腼腆,又有些窘迫的说:“不敢不敢,下官俸禄不高,又爱贪杯,家中小院只有棵老槐树。”
嗯,老胡啊,古话说得好,老实人不干老实事,我看说的就是你秦飞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去吏部之前,他故意没提官碟的事。
但胡道通对答如流,以此可以看出,这位寺正大人的脑袋瓜子好使着呢。
说实话,就在刚刚,秦飞对胡道通是持有怀疑态度的。
但这一刻他的想法变了!
如果胡道通知道这宅子里又死了人,绝不会把他往这儿引。
这样的做法漏洞太多。
显得太刻意。
而胡道通让他来这里的目的,秦飞也想通了。
这个宅子有问题!
韩世光是并州人,可这院中的布局和植被都是南方样式,这明显不符合常理。
更何况,这座宅子的价值远远超过韩世光的俸禄。
加上韩府二管家说的那一箱珠宝,胡道通在隐晦的传递一个信息。
韩世光这个人,有问题!
在出任凉州布政使之前,韩世光是太仆寺卿。
太仆寺与大理寺是同一级别。
做为大理寺正的胡道通,没有资格去调查一位三品大员的经济来源。
所以他才会借‘看现场’的名头,将自己带来。
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油子,怎么可能没点城府。
两人走过廊道拐角时,靠东边的一间屋子房门敞开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来。
胡道通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顿时心中一凛,迅速加快脚步走过去。
房间内。
一具尸体静悄悄的躺在那儿。
死者是个三十出头的微胖中年,衣服上油烟味较重,胸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从左肩直到腹部。
他侧跪躺在地上,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已变成黑褐色。
死者表情惊恐,眼球突出,嘴巴大张,五官扭曲,显然是遇到了突发状况,脚边还有一根熄灭的火折子。
“二少爷,请稍候,下官回去带人来验尸。”
胡道通并未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外看清楚尸体的情况,便有了决断。
作为大理寺正,胡道通无疑是很称职的。
他没有一个人冒然进入现场,而是选择在同僚在场的情况下,才进行勘查。
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最真切。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工作态度很认真,很纯粹。
这也从侧面说明。
在韩世光的手里,发现秦飞的玉佩后他会去验证,而不是隐瞒推脱。
毕竟得罪人的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干的。
“把韩府那个二管家带来。”
听见秦飞的话,胡道通当即明白,这是让二管家认尸。
“是!”
胡道通匆匆的走了,只留下秦飞依靠在门边。
从尸体脚边的火折子,和地上已变成褐色的血液,就可以判断出死者是昨晚遇害的。
黑灯瞎火的夜晚,空旷旷的老宅,一根微弱光亮的火折子
这人想干嘛?
一炷香后。
胡道通带着一堆大理寺吏员来到现场,迅速投入工作状态。
除胡道通一个人进入房间外,其余人都有明确分工。
门外只留下一个吏员拿出纸笔记录,其余的人对韩府重新筛查。
二管家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狱卒押解着。
抬头便看见了秦飞那张笑嘻嘻的脸庞,他只觉得寒毛竖立,鸡皮疙瘩层出不穷。
这位小爷的厉害,他已经见识到了。
想法天马行空,做法天衣无缝,结果天崩地裂。
“把人带过来。”
听见胡道通的喊声,两个狱卒将二管家押解过去,站在门外。
二管家只感觉离开那位爷的目光,自己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这人认识吗?”
胡道通指着尸体喝问道。
二管家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看清死者面目后,瞳孔骤然收缩,颤声道:“乔乔四。”
咯噔!
胡道通没想到,这个人就是乔四,那个跑掉的案发现场第一发现人。
他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世光的无头尸案,线索彻底断了。
这个乔四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为什么他会死在这儿?
胡道通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中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韩世光死的那天晚上,他在不在?”
“在!”
“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应该应该没有。”
“嗯~?”
“他平常挺老实的,话也不多。”
死者身份已经确定,这个二管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胡道通挥挥手:“先把他带到一边去。”
两个狱卒立即押着二管家走向廊道另一头。
这时,秦飞招了招手,示意把人带过去。
二管家见到这一幕,眼皮直跳。
“这是谁的房间?”秦飞指着屋子问。
二管家有些心虚,嗫嚅的回答道:“我我的。”
“喔~,你的,那你说这个乔四大半夜跑你房间干嘛?”秦飞的表情很夸张,显得极其惊讶。
“小小人不知道。”
二管家的脸色已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直冒。
“嗯~,有没有种可能,是你知道自己会被羁押,提前让乔四来你房间取什么东西?”
秦飞摸了摸下巴,很认真的推理事发经过。
二管家傻了,这位爷的想法总是别出心裁,让人防不胜防。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
这个时候,二管家知道自己说啥都没用。
一个劲的喊冤就对了!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乔四大晚上跑你房间干什么,不然哼哼”
秦飞的话,让二管家欲哭无泪。
他就知道一遇见这位小爷,肯定落不了好。
这次要是能逃过一劫,绝不在京城待了,得回老家去。
三十六计有云:走为上策!
胡道通在房间里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仔细琢磨一下才品出味道来。
这黑灯瞎火的,乔四一个人翻墙入院。
肯定有什么目的!
而这个二管家好像也没有表面那么老实。
“我他他可能是来找银子的。”二管家沉吟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秦飞看向二管家,抬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床床底下,我藏了一千八百七十三两银票。”二管家交代完后,像泄了气的皮球,深深的低下了脑袋。
秦飞又对狱卒努努嘴,后者会意,揪着二管家的后衣领子进房间指认。
尸体离床铺只有几步的距离。
在二管家的指认下,狱卒伏下身在床底内沿摸索一阵,掏出来一个小红木箱子。
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银票。
大大小小的面额都有,一两的,五两的,十两的,最大面额就是三张一百两的。
就凭这种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的精神,二管家之名,他当之无愧。
一看便是二管家从韩府日常花销里抠出来的。
这就能解释。
乔四为什么黑灯瞎火的要摸进来了。
胡道通想明白缘由后,出了房间,走向秦飞:“二少爷,下官想请那位韩先生,辨别一下伤口。”
大理寺也有武夫,只不过品级都比较低。
抄家追凶出把子力气活儿还成,验伤这种高端技术科目,还得让高品武夫来。
“韩叔。”
秦飞随意的喊了一声,韩保生闪现在房门口。
显然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看了一眼伤痕,嗅了一下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他只说了一句话:“刀伤,初入五品,是个年轻人!”
听到这句话后,胡道通如释重负。
连续两天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命案,若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那他这个大理寺正就别想干了。
武夫都有登记造册,去兵部查一查就清楚了。
“韩先生,在下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还望明示!”
胡道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知道这位姓韩的马夫是根据什么,确定对方的修行品级和年龄的。
只见韩保生凝神聚气,伸出了右手,远处一位正在挨个检查房间的差役,手里的配刀突然‘呛’的一声射出,落入他的手中。
刀落在韩保生手里后,漫延出淡淡的金光,刀身一转,由下往上轻轻一带。
一道细小的金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乔四的尸身中。
随后。
韩保生把刀往后一抛,一道白光闪过,刀已入鞘。
这手功夫一出来,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气机外放有余,内敛不足,品级虽不低,但急于求成,底蕴不够扎实。”韩保生淡淡解释了一句。
胡道通顿时明白了这句话,急于求成的都是年轻人。
若是底蕴够足,修炼时间较长,那对气机的运用应该是另一番境界。
胡道通立即上前查看乔四的尸体,验证自己的猜测。
拉开他的衣服一看,一道细线般的伤口,出现在原本的伤口之上。
乔四的致命伤,虽说口子较大,但伤的只是皮肉。
这道细线状的伤口,却是伤入骨髓,磨灭生机。
两者对气机的运用,立即高下立判。
“胡大人!”
这时,胡道通听见秦飞的叫喊,立即出了房间。
“那件事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
秦飞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房间的尸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吃饭,剩下的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有消息你来通知我。”
说完后,秦飞便走了,韩保生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胡道通站在原地琢磨起这两句话。
那件事指的是玉佩,目前知道的也就三个人,他、秦飞、大理寺卿曲一洪。
这个关头秦二少爷为什么说这句话?
难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第二句话,胡道通也不是很理解。
什么叫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难道这里面有问题?
和秦飞接触不到一天的时间,胡道通很清楚,这位秦家二少爷有点东西。
他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看似毫不经意。
但细细一品,才发现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