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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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惜芮握着钥匙的手慢慢放下来,偏头看他:“你是想要跟我复合吗?”
何遇无声停顿几秒,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穆惜芮问他。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的眼眶微不可见地撑了撑,神情怔然,没有言语。
其实答案很简单的,因为不想因为舍不得因为喜欢,寥寥几个字费不了什么力气,可他却没有说出口,至少不能马上说出来,为什么呢?
穆惜芮低了低眼睫,小时候听过好多次“狼来了”的故事,直到长大之后的此刻,才有更直接的感悟。
“你不用这样的。”她笑了下,一向明亮灵动的眼睛此刻却疲态尽显,“是我提的分手,我甩了你,真有人需要愧疚自责的话,也该是我才对。”
何遇唇瓣微微翕动,似是有话要说。
穆惜芮摇摇头,比他先开口:“我不是非你不可的啊。”
她大大方方地望着他,弯起嘴角,“有很多人喜欢我的。”
“所以——”她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我那天说的,到这里吧,祝你幸福,我也会幸福的。”
钥匙在掌心被攥紧,挂件硌得手生疼,她忍着皱眉的冲动,平和体面地转身,往感应器上刷门卡。
——滴。
门卡响应,把手被拧动,程控门随之发出沉闷声响,身后人如梦方醒,伸出手:“等下。”
手臂突兀覆上粗糙的热感,温度流经身体,整个人都跟着一僵,穆惜芮定在原地,任理智如何呼唤,都无法抽出手。
听一听吧,听听他还要说什么。
心里这么想,身体就跟着等了下来。
“我今天找你还有别的事情。”他说。
穆惜芮抬了抬眼皮,盯着程控门上自己的倒影,脸上应该有失落。
她没回头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其实他的手也发僵,手上的力道难以把控,重了怕弄疼她,轻了怕放走她,在寻找平衡的过程中咽下到嘴边的挽留。
剖白和承诺都是虚的,他一向这么认为,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想过,人心分隔,有些话不说,对方就不会明白,默默在背后做的那些事,也可能酿就误会和错过。
——“什么事?”
他只听见她的声音,毫无异样,于是看一圈周边环境,回答:“正事,这里不方便。”
意思就是,刚刚那些话、分手复合的事都不算正事。
穆惜芮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动能力,从他掌心抽出手臂,语气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嘲讽:“你跟我之间还有正事的吗?”
何遇手里落空,顿在那儿,没动作。
穆惜芮仰目看他,白皙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一会儿还有事,没什么时间了,如果这里不合适,那就麻烦何遇叔叔你善用微信和短信吧。”
说完就要再次往里走。
“夏河。”他很快说出个名字,见她有所停顿,又说,“死了。”
穆惜芮愣了半分钟,才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回过头,瞪大了眼睛看他:“你说什么?谁?”
她不是真的没听清,因为没等他重复,就捂着嘴发出了惊叹,“怎么会的?明明周五上课还……”
“一两句说不清。”
他伸手从她身侧绕过,径直推开程控门,在她头顶发声,“先进去。”
温热气息拂过耳尖,穆惜芮眼睫颤了颤,没听话往里走,反倒想往旁边避开。
这完全是一瞬间的想法,所以压根没记起腿脚的扭伤问题,一下子吃痛,抽气的同时,重心紧跟着往一边倾。
何遇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快,他拽住她手臂,稳固力道直接带得她往他怀里倒,他也没推辞,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用鞋尖抵开门,然后就走了进去。
双脚离地的那一刹那,穆惜芮是懵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白皙的脸被绯色染透,眼睛圆鼓鼓地瞪着,刚好看见始作俑者冷淡凌厉的下颚弧线。
“你干嘛啊?”她想要下来,本能地又害怕摔跤,所以不敢有大动作,只能用语言挣扎,“放我下来?”
何遇停了停步子,垂眸看怀里的她:“你和夏河发生过矛盾这事,他们知道了。”
穆惜芮一愣,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何遇收了目光,提步往电梯间走。
她被他抱在怀里,手臂外侧就贴着他胸口,单薄衣料下有温暖热度,却传不到心脏。
应该是像电视里那样查社会关系查到的吧,她和夏河那件事,他一定也意识到事情的危害性,所以才来亲自问询或者说是调查她。
既然这样,既然知道那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难道就没有过一丁点,想要安慰她的心情吗?
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关心,问一句,你怎么样?
没有吗?
“是怀疑我吗?”她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你也觉得是我?”
“不是。”何遇按了电梯,视线落进她眼眸,“我信你。”
他专注地凝视着她,瞳仁漆黑沉静,只她一个人的身影,穆惜芮不经意就失了神,忘记言语。
——叮。
电梯门应声而开,她回过神,慌忙回避他的视线,恰巧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在他怀里露出只通红的耳朵。
“帖子的事已经查清是无中生有,大家都知道你是无辜受害者,风向已经逆转,夏河偷鸡不成蚀把米。”他的声音冷静沉稳,有理有据地分析自己的信任原因,“这段纠纷里真有人想报复,也该是她,不是你。”
他说得很对,但穆惜芮却高兴不起来,看着被他按亮的电梯楼层,闷声开口:“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来干什么?”
何遇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落在显示屏上,等电梯从九楼上升到十一楼,道:“回家说。”
出了电梯,他轻车熟路走到她家门前,等她开门。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提条件的凭借,拳头交替缩在腋下,命令道:“先放我下来。”
都到门口了,她也不需要再费多少腿脚,何遇后退一步,依言放下她。
没想到穆惜芮却说话不算话,手背在身后,面向他,道:“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何遇沉眸看她。
她大胆回应他的注视:“咱们俩非亲非故的,你进我一个独居女孩子的家不合适。”
何遇的回答也出乎穆惜芮意料:“姚随就合适了?”
穆惜芮一愣。
他却还没完:“你带他回家,给他备专门的拖鞋,和他一起吃火锅。你们这些小孩现在都是这么谈恋爱的?”
一步步逼近,像要和她把积压的那些旧账一次性清算清楚,“一边晾着男朋友,一边找更亲的朋友?”
穆惜芮本就站得离门近,加之他的步步紧逼,她的后背直接贴到了门板上,睁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微微俯身,手臂压在门上,将她圈在身体和门板之间,“没有不接我电话?没有带他回家?还是没跟他一起在家里吃火锅?”
“我……”反驳的话到了嘴巴,临开口时,竟然意外失声,穆惜芮发现自己无可反驳,这每一件事她都做了,但是,“我没一边晾着你一边找别人,你别污蔑我,我没有脚踏两条船。”
何遇一手压着门,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她解释。
穆惜芮:“姚随是我朋友,我们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那天晚上不接你电话是手机确实关机了。而且——”
话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必要藏着掩着了,她方向一转,开始说他的问题,“明明是你晾着我不管,哪次不是我等你好久,你对我爱答不理。还有上次,为什么我不能去找你,别人就可以,他们还说那才是你女朋友。”
说着说着她忽然清醒,“你倒打一耙,分明是你,一边晾着女朋友,一边跟别人暧昧!”
何遇眉心拢起微不可觉的无奈:“我跟谁暧昧?你看我跟哪个女的走得近了?”
穆惜芮理直气壮:“就那个傅宛萤啊。”
“我不是说过了?”他道,“那是我老师的女儿。”
穆惜芮反问:“那又怎么样?又不是你的女儿。”
何遇:“……”
似乎是在做心理建设,他沉默了片刻,眼睫一垂一抬,看着她,缓声开口:“我母亲在我八岁那年病故了,父亲很快续弦,我跟外公住,那个老师是我外公的学生,也是我母亲的朋友,小时候照顾我比较多。”
身体里因战备不断绷紧的那根弦忽地陷入停滞,随后慢慢松弛,穆惜芮望着他,唇瓣微张,忘了要说的话。
何遇的声音平淡一如既往:“傅宛萤虽然是老师的女儿,但我们打交道并不多,后来我外公去世,就再没见过面,直到上次你蹭了她的车。”
他的神情严肃了些许,“我说过,那晚我们见面是因为她告诉我有和案件相关的线索,案子我不能向你透露,但她这次刻意跟我拉近关系,可能有别的计划。”
穆惜芮不记得思考,问出下意识的话:“她难道是要设计你吗?”
何遇看着她,眉心有所松动:“你担心?”
穆惜芮眼皮一跳,撇开视线,嘟哝:“我才没有,才不关我的事。”
何遇失笑,轻轻拨弄她的刘海,低声道:“对不起。”
穆惜芮一怔,却没敢重新看他,留一侧脸颊,被他的气息熏成温热绯色。
“我没喜欢过谁,更没谈过恋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环绕耳畔,像蛊师的咒语,提捏灵魂,“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我不知道。”他一声声说,“我以为你只是跟我玩玩。”
气息沿她脸颊慢慢贴近颈窝,温度攀升,声音却愈来愈低,“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体内那根弦在这一刻彻底失去弹性,软成一团,原地蒸发。她没忍住偏头,侧脸碰到他额头,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高。
“你,”她不自觉动了动后背,企图寻找更凉爽的地方给自己降降温,“怎么会这么这么想……”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蠢吧。”
穆惜芮愣了愣。
他却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抬眼看她,漆黑眸子暗流涌动,藏不住意欲将她吞没的野心。
“有些话,确实是应该好好说出来的。”
他压下目光,稍稍直起身,和她拉开距离,“就好像——”
趁机混进来的凉爽空气冲淡热流,穆惜芮松了口气,看他。
他的目光紧追她眼睛,每一个字都说得郑重:“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