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下第一
相对于一楼的人声鼎沸，酒楼二楼相对僻静。各个饭桌之间以木制屏风隔挡，屏风上画有各式图案，或为学堂蒙童早读，或真人持符降妖，亦或佛祖割肉喂鹰。
图案以笔墨简单勾勒而成，寥寥几笔即成一画，可见画者之高超技巧。
每幅画的空白处又配以诗文，或书“神符妙法天地间，遇见恶魔斩之断其魂”，或书“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等等，不一而足。
当今天下，经历过妖魔鬼怪持续数千年的肆虐后，百姓终于迎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儒学、道家，佛教呈三足鼎立之势，其中近八百年来尤以儒学势头强劲。
三者各有侧重，各有所长，联手立新规以教养天下，世俗凡世中逐渐形成了五姓十国的全新格局。
当然，个中发展细节又纷繁复杂，波诡云谲，明线暗线理不清剪还乱。其中又掺杂着三家之间的激烈博弈，尾随着各姓各国的争端不休，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总体而言，天下局势逐渐向好，三家对天下的影响力日渐凸显，这从这一间小小酒楼的屏风布置上已可见端倪。
中年儒士裴朗带着少女顾晓棠绕过书有“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的屏风，走到了靠窗位置的饭桌旁。
回转身形，一手虚指坐于桌旁一侧的少年郎，面向顾晓棠笑道：
“这是我自家的子侄，柳真。”
顾晓棠注意到对面的少年身穿白衣，眉目俱佳，很是符合当今悄然流行的才子佳人书籍里对翩翩公子的描述。只不过
好似有些呆和。。傻？她心思转动，找了一圈合适的词汇，终究还是没绕过“傻”字。
只因对面少年此时正直直的与之对视，嘴唇微张，眼睫毛微微颤动，活活一只呆鹅。
少女眉头为皱，心中便有些不喜，顾及身边引荐之人的救助之恩，仍旧颔首，道：“柳公子安好。”
作呆鹅状的俊朗少年好似决心化作大白鹅，既未起身，亦未回应。
裴朗忍俊不禁，右手食指弯曲，给了白衣少年一个头栗：
“真小子，美人美景皆可赏，但赏之有度，行之有节，更不可轻易怠慢。还不快见过顾姑娘！”
白衣少年忍痛轻呼，捂着脑袋慌忙站起，手忙脚乱，结结巴巴道：
“见过顾~顾姑娘！”
顾晓棠微微点头后，顺着裴朗手指方向坐在桌旁另一侧。
裴朗视线落在少女手腕上的彩铃，神色略有恍惚，有三个小铃铛串在数股缠绕着的彩色绳线上，随着少女手臂晃动，不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裴朗沉默片刻，示意店小二为少女添杯倒茶。随口说道：
“我与你母亲和父亲都是旧识，多年前在外历练时偶遇，合力斩杀过祸害百姓的山精。那头山精已然化了形，当时我与你父母三人都初出茅庐，修炼不精，难免力有不逮，中间很是费了番精力。当时你母亲手腕上正戴着捕风铃。”
顾晓棠展颜一笑，道：
“娘亲曾经与我说起过当年旧事，捕风铃上的小铃铛原是有五个的，那场打斗后方遗失了两个。”
裴朗点头称是，微一沉吟，又皱眉问道：
“顾姑娘，你只身一人前来吗？可有家中长辈陪伴？”
顾晓棠并未隐瞒，如实答道：“我是和娘亲闹别扭偷跑出来的，一路北上，感知此地气息异常，才过来查看一番的。”
裴朗似乎早就料到，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示意旁边脸红少年端正仪表，才开口说道：
“无巧不成书，所幸遇到了我叔侄二人。此地应是有歹人私开人妖通道，以通道口散发的气息来看，怕是有大妖要越界了”
桌旁少男少女同时愕然抬头，相顾失色，似乎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
一楼靠窗处，长眉老人发出好似谶语般的喃喃自语：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后浪滚滚，势不可挡！”
他伸手指着对面不着调的锦袍少年：
“天下初定，危机却仍旧四伏，接下来天下间新的脉络走向需要你们这一代的后浪来把握和造就了。楼上的柳真必定在其中大展身手，你作为我李春风的弟子，必定也要披荆斩棘，有所作为，光耀宗门。”
锦袍少年正襟危坐，敛色道：“弟子郭骧玉，必定是新一代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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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天下第一！看弓！一弓在手，鸟兽惊走，呀呀呀~~”。
街道上有作猎户打扮的两个少年顶着风雪，终于回到了小镇，正是赵伍承兄弟俩。
赵伍承挥舞着午后射落松山鹰的弓身劈斩着身前风雪，时不时蹦跳呼喊，满身的少年气息在此刻展露无遗，后面却跟着个垂头塌肩的肥胖少年杨欢。
按照赵伍承的估算，二人在日落之前可轻松返回小镇，况且孙娘子在今晨就嘱咐过二人要赶回来吃晚饭。
可耐不住胖墩儿肉多劲小，走三步歇两歇，刚开始在赵伍承连损带骂的呼喝声中还能跟得上脚步，后来连好不容易主动背在背上的松山鹰都甩给赵伍承，眼睛一闭耳朵一捂，当起了空手的聋哑将军。
赵伍承也没了脾气，只能亦步亦趋地带着他慢慢挪了回来。孙娘子的晚饭是赶不上了，回去免不了被一顿数落。
杨欢一路被赵伍承连损带挖苦，奈何自知理亏，只得默不作声，不过早已经被撩拨出满肚子火气。跟在赵伍承后面只顾低头前行，却瞧见路边小巷口立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碑石，杨欢略感奇怪。
小镇三面环山，面积极小，人口约莫三四百户，也只有一横一竖两条竖直交叉的主街道。
主街道由青石铺就，宽度尚可，其他所有房屋都是围绕着这两条主干道依次而建。杨欢和赵承武都极为淘气，这些年早已将小镇内的大小巷弄跑了无数遍，抓鸡摸狗，爬树上房的缺德事没少干，与其他巷弄同龄少年吵闹约架的“英雄事”也时有发生。
可以说小镇里犄角旮旯的一草一木杨欢扒着手指头都能一一道来，可现在立在脚下的这块黑色石碑在之前却未曾瞧见分豪，在少年心性和满肚子火气的驱使下，肥胖少年也不觉累了，右脚向后拉动，摆出大鹏展翅造型，欲一脚定乾坤，将小小石碑踢飞。
在脚尖与石碑相距半尺距离时，杨欢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推动，下半身向后高高荡起，身体好似转动的风车般转着圈倒飞出去。
此刻在小巷内的某处，空间如水纹般荡漾不止，有一身着黑袍，头罩黑色兜帽的黑影身形由虚转实，慢慢显出身形。
黑影甫一现身，即转头望向小巷口，两眼中有火焰跳转不休，一呼一吸间鼻孔中似有黑烟弥漫。待身体凝实后，黑影伸直双臂，直直飘向呼喊不止的肥胖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