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恋情生变

    宝佳与晓玲的通信还是那么频繁。信中晓玲会经常向他提到宝佳爹妈的情况，有什么事情，晓玲还没等宝佳开口就会主动去做。他跟晓玲已经订婚了，在农村来说就是过了明路的，所以有些事情晓玲可以公开帮准公婆做了。

    看得出来，宝佳爹娘对晓玲这个准儿媳是满意的，难得还没有过门，儿媳妇就很孝顺，甚至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拿钱让宝佳的爹娘买药，这让宝佳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而他们之间的想念，也是满满的，年轻情侣，本来就沉浸在浓的化不开的爱情里，虽然却没有办法天天待在一起，却可以把思念表达在纸上。

    小廖不知道是怎的，对自己的喜爱表达的比较夸张。先是找到老冯，要求老冯安排他们一起去出差，本来这个实习生是没有出差的必要，可是小廖却说服老冯带着宝佳一起去。说是出差，也不过是去省城郊区县级市，四十多公里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是需要在外面住旅馆。最近省里的指示很明确，不光城市要发展，郊区也要发展，毕竟郊区也要建设几个大型厂矿，居住区、工业区、生活区什么的，必须实地探访，才能讨论怎么设计才能满足各方面的需要。

    一起出差的时候，小廖家的司机、保姆、工作人员轮番上阵，不是给小廖送吃的，就是带小廖去叔叔阿姨家里拜访。小廖说自己其实很不喜欢，可是她妈妈在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家里甚至不要她在学校洗衣服，都是带回家的，妈妈美其名曰要抓住一切时间学习。现在刚工作，居然就让保姆隔三差五地来出差地帮自己洗衣服，收拾东西。小廖自己也觉得这事做的有点过，虽然不耽误自己乐在其中。

    吃的小廖吃不完，一部分分给一起出差的同事，剩下的分给了宝佳。宝佳可没怎么见过麦乳精、桔子罐头、奶粉、午餐肉这么多的营养品。

    他以前只见过桔子罐头和麦乳精，在他的概念里，说难听点，他们村有得了重病的人，在临死之前，才会有机会吃到这些稀罕的东西。他爹妈因为常年劳作，有慢性病，可是也没能吃上任何营养品。如今自己没病没灾，吃这些不是浪费吗？可是小廖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小廖说：“在我们家，这种东西都是没人稀罕的，我们自己不吃，快过期了还是给保姆司机们吃了。”

    他以前觉得小廖看重吃喝，重享乐，是资产阶级作风，不过渐渐的也有些改变。就比如说那一大包进口咖啡吧，小廖就像随便扔一块抹布一样扔给他。他没见过这玩意，还是对照着说明冲泡的，第一口喝下去，那种奇怪的味道差点使他呕吐，不过为了不浪费，第二天他还是继续喝，发现口感有浓郁的奶香，虽然苦，却还有回甘，味道丰富，连续喝上一个星期以后，好像对这还上了瘾。一天不喝，心里还空落落的。

    小廖去廖局长那些同事家拜访，也总是带上宝佳，当然并非孤男寡女，还有司机接送。廖局长的这些前同事大都是些一官半职的，所以往往在当地的高级宾馆宴请小廖。

    对于给小廖作陪这件事，宝佳也懦弱地反驳过：“小廖，他们是你爸爸的同事，我也只是你的同事，似乎我去不合适吧。”

    可是小廖总是说：“我带上你，对我来说毫无损失。可是对你来说就不同了。你以后总是会回到你的老家的，到时候，恐怕难有这种机会来这里见见世面。小伙子，我劝你抓住机会，否则将来是会后悔的。”

    宝佳首先感觉小廖话里有话，同时也觉得小廖的话颇有道理，所以每次小廖叫上他时，他还是去了。一落座，小廖就给诸位叔叔伯伯阿姨介绍这是x大的高材生，大家都是一片叫好。说实话，跟这些有些社会地位的人交往，反而让人如沐春风，听他们讲的那些事情，让人获益匪浅。因此出差了半个月，仅仅是去了四五场饭局，宝佳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脱胎换骨了。

    有一天，小廖仍然带宝佳去了饭局。饭局上面，做东的叫做陈叔叔的说：“小廖啊，这是谁啊？不会是你男朋友吧？”宝佳尴尬地否认，说：“我们只是同事。”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小廖就笑而不语，似乎别人误解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因为全是教育系统的人，对教育比较了解，席间说着说着，就谈到了整个省份的教育发展，因为宝佳出生农村，却考上的大学不错，大家都对他高看一眼。

    陈叔叔说：“宝佳这种人最有出息，努力奋斗跳了农门，从农村出来，以后的孩子就在城里接受教育，可以说提升了阶层了。”

    陈叔叔好像有感而发，接着说：“第一代奋斗都是最难的，我们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可以说很有体会。如果你找一个农村户口的女朋友结婚，你的孩子还是农村户口，你看我们局里面那个谁，就是这样，孩子随妈，农村户口，学习成绩也不好，考不出来，连招工都没人要。要我说啊，既然这么艰苦奋斗出来了，那就最好不要找农村户口的女孩子结婚，否则以后你的孩子可是要怪你的。”

    小廖对陈叔叔挤挤眼睛：“我们的大学生不会那么没脑子的。”

    陈叔叔跟恍然大悟一般，说了一句：“我懂了”，然后哈哈大笑。

    宝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的确听说过户口随母这件事，可是觉得这件事毕竟还早，国家政策也许会变。而且，以他和晓玲的智商，生的孩子还考不上大学吗？不过随着毕业的临近，接下来就是结婚，估计离生孩子也不远了，毕竟村里同龄人的孩子都满地跑了。再说，也不能再耽误晓玲了，毕业了必须要结婚了。否则就

    大家看着宝佳的脸色似乎不对，满座的人都是人精，打着哈哈把这件事混过去了。

    晚上散伙了。小廖说要给宝佳带点吃的，就来到宝佳的房间。宝佳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难为情，小廖说那就开着门吧。

    然后小声对他说：“小杜，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做你女朋友你觉得如何？”

    宝佳正在为晓玲的户口是农村户口而发愁，没想到晓玲居然来了这一出，他顿时失语了，想了想，才蚊子一般的回答：“我有女朋友了，她是我老家农村的，我的高中同学。”

    小廖好像毫不意外，说：“你有女朋友了？还没有结婚吧？”

    宝佳说：“虽然还没有，但是也打算好了，一毕业就结婚。”

    小廖说：“既然没有结婚，那你还是自由身。我不会强迫你，但是希望你慎重考虑。婚姻可是终生大事，不能轻易就决定。你下个月也要结束实习了，那马上要面临分配了，这么说吧，如果咱俩的事成了，”小廖的脸居然红了，“我可以帮助你留在省城。”

    杜宝佳听到小廖这种略带威胁的表白，他又羞又急：

    “靠女人留在省城，我不稀罕！”

    说完自觉声音太大，很不妥当，他的声音又恢复如蚊蚋一般：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不合适，我是农家子弟，你是高干千金。”

    小廖本来听到他的拒绝，心里很难受的，但她没有气馁。宝佳拒绝她的原因，不是因为有女朋友了，而是因为觉得身份不般配。

    这说明，宝佳的心里也默认了，有女朋友也不是什么问题，身份才是大问题。

    小廖狡猾地说：“宝佳，我很认真的，你现在先不要这么早拒绝。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如果后悔了，我说的话还算数。”

    小廖是个精明的猎人，有诱饵在面前，即便是猎物有理性，只要诱饵足够诱人，猎物也免不了上钩。

    这一夜，宝佳的内心颇不平静。

    出差结束了，小廖和宝佳还有其他几个同事回了单位。小廖这段时间跟宝佳没有交集，要不是两人偶尔地目光接触，宝佳甚至以为那天晚上，小廖的那番话根本没有说过。小廖的表情非常平静，好像两个人从来就不认识。

    这几天，咖啡喝完了，宝佳想，不就是咖啡吗？我不信自己喝不起。他拿着钱和粮票，跑到省城的国营商店，去看下咖啡是否真的那么贵。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那种咖啡。国营商店里的服务员态度冷淡，宝佳拿着包装袋叫他们到货架上找一下，对方只是瞟了一眼，看来是识货的，因为她冷冷的说：“开什么玩笑，你拿的这是外国咖啡，那是有海外关系的才能买到寄回来，你有钱都买不到。再说我们国家什么情况，现在白糖还得凭票供应，大家都争着排队抢，你还想喝这种高档咖啡？”

    宝佳听对方这么说，转头就走了。身后的店员小声嘀咕：“没经历过解放前的苦日子，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会享受”

    这些事情看似不起眼，可是已经对宝佳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的日子了。原本以为安心等分配就好，可是再从县城开始奋斗，要到什么时候呢？而且未来老婆只是一个民办教师，夫妻两地分居，长期以来也很麻烦。

    听到小廖和一个农村大学生搞对象的消息，小廖的母亲很不开心，回来就质问了女儿：

    “红红，你怎么能找这样的家庭背景呢？那么多子弟，你没一个看上的？”

    廖继红非常有主见，也不怯场：

    “妈，你看那些追我的，哪个不是看中我们家背景呢？但宝佳不一样，我主动跟他示好，他还不想高攀呢。”

    “红红啊，你还是太幼稚了。我看这人心眼多，搞不好他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妈，你别开玩笑了好吗？他那么认真地拒绝我，我都伤心死了。”

    小廖妈打趣道：“看看你哥哥好吗？人家喜欢的女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这种事情，得有耐性。我们家大小姐，看上这样的人，是他的福分，我就不信他能躲得过。”

    然后继续抱怨：“不过你为什么找他啊？农村人多麻烦啊。”

    正好这时，小廖的父亲走过来，听到小廖母亲这么说，很不开心：“农村人怎么了？没有农民你这个资产阶级大小姐吃风喝沫？”

    母亲被父亲抢白一顿，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就不同意她找农村的！”

    父亲的声音更大：“小廖，别听你妈的。爸爸一点也不介意他是农村人，你爸我就是农村的。”

    小廖都要笑死了，母亲不让自己找农村的，可她找的就是农村的。估计是被父亲弄怕了，父亲每个月的工资，有三分之一要寄回农村老家。但这也没什么嘛，父亲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从来不来烦他，也帮他照顾了爷爷奶奶啊。

    宝佳最近非常困惑，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找到同级里来自一个县里的老乡商量。

    老乡听完来龙去脉，一拍大腿，几乎要挑起来：“你小子撞大运了。如果让我遇到这样的机会，我肯定不会让它溜走的，该怎么选择还用说吗？你能够遇到局长千金，对方还很喜欢你，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我们这样的底层出身，往上走一步有多难你知道吗？如果你脑袋没坑的话，自然是选择局长千金了。你爸妈、你亲人、还有你自己、以后你的孩子，都能提高一个阶层。对于我们这样的人，讲什么理想主义，讲什么爱情，真是笑话，我们没有那个余力。不过，这样做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未婚妻。可是你这样憋憋屈屈的跟她结婚，在小地方难以施展才华，再貌合神离地过一辈子，难道就对得起她吗？要我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幸亏没结婚，分手也不算大不了的事情。实在是觉得愧疚，现在你尽量给她一点补偿，你以后发展好了，再提携她一下，不就行了吗？”

    老乡的这番话，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宝佳的心上。老乡的话没有错，自己的一时糊涂可能错失唯一的机会，宝佳的想法就此开始转变。

    原来，没有人可以做到从一而终，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当天晚上，杜宝佳下班后，就叫住了小廖。

    “小廖，他们给我两张电影票，我们去看电影吧？”杜宝佳红着脸，心里突突跳着，向小廖发出了要求。

    人的当下反应是不会骗人的，小廖听到宝佳的邀约，脸上绽开春花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