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满天繁星，心当拏云
天空中的骄阳洒在茅屋边，屋中的一张草席上睡着一个老者。
老人家花白的短发，枯瘦的脸颊，双眼紧闭，想必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由于五感的增幅，周钰的视野格外清晰。
微风拂过，小不点兴奋地给老奶奶唇尖上，沾上了一口米水。
小不点开心地说：“阿奶，别睡了，狗娃已经把中午的粥领来了，阿奶快醒醒，今天我们不用再挨饿了!”
任凭孙子不停地摇晃着老奶奶身体，老人家却仍然纹丝不动。
正午的烈阳照入屋内，洒在老人家脸上，老奶奶脸色惨白，神态却格外安详。
显然阿奶已经永远听不到孙子的呼喊。
周钰呆呆地杵着，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冰封起来。
“老人家，该不会，死了吧？”
小狗娃的呼唤久久得不到回应，周遭流民察觉不对，纷纷上前查看。
探过阿奶鼻息的乡民叹了口气，摇着头低声道：“老奶奶走的无病无痛，也算是她善良一生的福报。”
随即，几个官兵把老人家的尸体，扔入了旁边的临时停尸房中。
说是停尸房，其实也就是一个封闭的营帐。
里面的尸体早已堆积如山，只是还未腐烂发臭。
活人睡在草席上，而里面的尸体被草席盖上，仿佛走了一个生命的轮回。
“孩子，你的奶奶已经死了。“小豆丁听后，摔掉粥碗，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乡民却没有安慰，仍是有气无力的瘫倒在地。
大家的内心早已麻木了，对于生离死别早已见怪不怪。
眼前的惨状，让周钰内心无比的压抑，看着还未掩埋、腐化的尸体，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作为现代人，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岁月静好，在祖国母亲的庇护下，周钰怎会见过尸骸。
虽然之前出于猎奇心理，周钰搜过好多巨人观之类的重口味图片，但现在的场景却有过之而不及。
此刻，周钰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不是简单的幻境角色，而是实打实有血有肉的人类。
这个气味就是尸体腐烂的腥臭味。
娃娃的哭喊声，腐臭的尸体味，巨大的心理落差，不适的生理反应，让周钰干呕起来。
“新来的小吏，本老爷叫你呢，听到没？”
站在一旁的上司，目睹周钰的种种反常行为，甩手一个鞭子抽来，打了周钰一个照面。
“新来的，你这样是在浪费粮食，知不知道现在的粮食有多珍贵，你刚才多打了一瓢，下一个人碗里少打一瓢。”
小胡子官吏恶狠狠的看着周钰。
“啊，不要啊，大人，小民和母亲饿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才排到，这碗米粥分量再减少，我们该怎么活啊。”
眼前的婶子一脸委屈的哭诉，死死看着被抽倒地的周钰，投来怨毒的眼神。
忍着剧烈鞭痛，周钰直视妇人，瞳孔迅速收缩。
妇人还搀扶着一位老人，已然风烛残年，没了这碗米粥，怕是要步狗娃奶奶的后尘。
“都怪你，还有眼看，看什么看，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妇人歇斯底里，怒吼着。
小胡子不堪其扰，不耐烦地朝妇人摆手道:
“有米粥喝就不错了，填饱肚子不是本官该考虑的，再闹的话连半口你们都捞不着。”
说完，挥动长鞭，击打在周钰身边的黄土上，扬起尘沙，县令面目狰狞地说道：
“废物，还不起身，自己的烂摊子难道要本大人解决嘛。”
眼前的苦境，让周钰明白，在这个大灾之下，任何的圣母心泛滥，都会牵连到别人。
与此同时，洞府内，看戏的香君一脸紧绷，这臭小子搞什么，妇人之仁，还好没什么实质危险。
一旁的老人则一脸云淡风轻。
“这位阿嫂，我的那份稀粥，分一半给你吧，不要为难这个小兄弟了，他也是出于好心。”
一个男子从妇人身后走出，搀扶起周钰，并挡在周钰跟前。
壮汉缓缓摘下斗笠，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周钰注意到，男子额角露出一个烙红的囚字。
这是是犯过刑法的黥徒？
旁边的县令，捏了捏自己的八字胡，微作思考，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一瓢米粥换一瓢米粥，自然是合情合理。”县令讥笑道。
妇人领着一碗稀粥，心满意足地离开，男人也转身离去。
周钰仰视壮汉离去的背影，感激地言道：
“感谢壮士救场，今日之恩，周某日后当涌泉相报。”
壮士也不理睬，拿着粥走到狗娃身边，将碗递给了孩子。
“男子汉，哭什么哭，俺的爹娘早已亡故，俺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小弟弟，你要更加努力的活下去，要不然谁来祭奠你的亲人啊。”
“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遗忘，快喝了这碗粥，哭坏了身体可没人心疼你。”
小男孩沉思片刻，接过稀粥，擤了擤鼻涕，哽咽地喝着粥，紧握起干瘦的拳头。
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一旁的县令朝周钰皮笑肉不笑道：
“新来的小周，今日本大人脾气爆躁了些，但本大人一向对事不对人，你不要介意。”
“明日辰时来府衙的米仓一下，我们交接下工作。”
周钰看着惺惺作态的上司，咬咬牙关。
“是卑职办事不力，大人教训的事，卑职日后当聆听大人指教，感谢胡大人良苦用心。”
胡县令拍了拍周钰肩膀，讪笑着离开。
周钰心情阴霾，打了四五个时辰的米粥，天色不知不觉暗淡了下来。
几锅的米粥已经被舀的精光，周钰看着失望离去的人群。
“唉，不知道今夜有多少人会挨饿，又有多少人会死去，真是可悲可叹。”
同样凄惨的是，自己的晚饭，也不过是两碗寻常的白粥。
只不过官家的工作餐，碗底是厚厚的稻米，和老百姓相比，已经是云泥之别，也算是唯一的慰藉。
周钰先去了趟杂货铺，随后便来到了狗娃的住处，夜深了，小豆丁还没有入睡。
周钰走了进来，男孩仍心无旁骛般仰望星空，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钰。
今夜的月光格外皎洁，天上的繁星都被点亮了，满天星光，璀璨夺目。
周钰静静坐在男孩身旁，很久过后，小男孩凑过头询问道:
“大哥哥，你说阿奶、阿公、阿娘、阿爸他们化为天上哪几颗星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