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锁魂
在白莲神宫这阴森的大殿里,我和张葫芦看着透着那五具透着阴气的干尸,又看看王启轩。这王启轩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阴气,他怎么可能是鬼呢?可是第六感和眼前的事实告诉我,他确实不是人。
我继续试探着问他:“你不是人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王启轩:“陈小兄,张小兄,我知道你俩都是道士,所以才只把你俩请进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因为以你们的经历肯定会相信我说的。”
张葫芦:“那你说呀,你倒是说呀,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启轩苦笑了笑,跟我们讲起了他的故事,还有这座白莲神宫的来历。
根据他的讲述,我们知道了他一生的经纬。王启轩是浙东人士,乾隆二十年生人。浙东有个别称叫神仙宅窟。那里的四明山,天台山等地都是著名的道教圣地,自南北朝到当代都是道教兴旺的地方。出生在这种环境中的王启轩从小就好道,想做神仙。十六岁那年他瞒着父母,偷偷到了本地的城隍庙出家做了一名全真道士,过上了焚香诵经的道院生活。刚出家时他认为诵经侍神就是成仙得道的通途,可一眨眼十年过去了,他除了把早晚功课经背诵得滚瓜烂熟,再就是学会武术,还有一些简单的科仪,风水命理等小术。性命之学他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懂。当时他算卦特别灵验,被庙里的信众称为小神仙。
信众们的称呼让王启轩心里很苦,但也刺激了他求仙的决心。他知道全真道的祖师都是修内丹成仙的,就想着办法寻求内丹之法。那个时候交通不便,根本走不远,所以他除了能认识方圆几十里的道士,再也找不到什么高人。他又听说,自古以来没有神仙不读书,就开始四处搜罗丹经道书。那时候找本很难,有一天他找到一本《悟真篇》,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阅读。可《悟真篇》里全是隐语,他根本看不懂。这让他十分沮丧。
当然,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他正值青壮年,精力旺盛,一天比一天想女人。全真道跟其他道派不同,他们的宗教制度跟佛教差不多,被称为青衣僧。他们要守盗杀淫妄酒五戒。当然其他道派也要守戒,不能偷盗,杀人,妄语这是对道人的基本要求。对于男女之事和饮酒,其他道派就宽容很多。比如正一道士一般要求做法事或者斋戒的时候不许有男女之事,不许酒肉,日常生活跟世俗人没区别。
对于王启轩来说,这五戒当中除了淫,其他四个他都好遵守。可他是个身心健康的年轻人,要是说心里不想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宗教戒条要求他不能和女人发生关系,可是心又想,时间久了他就觉得自己很可耻很罪恶,慢慢地心态就不好了。他变得很极端,看到女人就容易发脾气,把女人看成了洪水猛兽。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他出家十二年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他跟道观的师父请了假,说要出去云游。他之所以这么做有俩目的,一个目的是想寻访真正懂丹道的明师,另一个就是想看看山水来疏解对女人的渴望,不然真的要疯了。
师父没有反对,嘱咐他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更要守住戒律,不要坏了道士的规矩。然后他给了王启轩一些散碎银两,就打发他出门了。
王启轩离开道观就像离开笼子的鸟儿,他漫无目的惬意游走,一路就到了天台山。天台山的桐柏宫是著名的大丛林。所谓的丛林就是这座道观允许各地的道士前来吃住,道士们称这个叫挂单。他在桐柏宫挂了单,就去天台山里游玩。溜达到华顶峰的时候,他遇到一个游方道士。那道士看起来六十多岁,随身带着一个酒葫芦。王启轩看到老道士喝酒,就质问他:“你一个出家人怎么可以喝酒?”老道士大笑,对王启轩说:“我不是你们全真道士,为什么不能喝酒?”
老道士见他耿直就邀一同游玩。当晚他们在山里露宿。王启轩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一个女人缠绵,等他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罪恶。老道士仿佛能看穿他一样,做个春梦就感觉有罪,那要是找个老婆岂不是要自杀以谢天下?
王启轩很诚恳,他说不想做春梦,可是控制不住。老道士哈哈大笑,食色性也,这是人的本性,不必因为这个感到耻辱。修大道不离人伦,这才是真正的道士。然后老道士又说,如果没有点降龙伏虎的手段怎敢自称道士。
王启轩询问老道士什么是降龙伏虎。老道士告诉他,降龙伏虎有很多解释,第一步就是运化身中的精气,化解对男女之事的欲望。做不到这一点,虚妄地去回避,只会像洪水一样决堤。
王启轩请教降龙伏虎的方法。老道士说,简单的很不过是水火相交,还精补脑而已,都是小术。若是炼得水中之金,捕得蟾宫光辉,结成丹道,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王启轩听后,立刻叩头求教。老道士传了他水火相交之术,让他时时烹炼,来化解情欲,然后飘然而去。从那以后王启轩再也没见过他。
自从炼了水火相交之术,王启轩确实可以做到不想女人了,可是他的心态也因此改变了。他觉得虽然是过了男女这一关,但是修大道不离人伦,他的道缘不在宫观,在道观修炼是没有前途的,应该回到人间。
他退出了全真道,游走在江湖上,寻访明师。他一直没有找到能传授金丹大道的明师,却学会了好多法术。但是行走江湖需要的是钱,他并没有赚钱的能力,迫于生计他选择投军加入了绿营。后来白莲教大起义,他有武术的底子,能打硬仗,很快就立了功,做了把总。又因为懂法术和江湖上的旁门左道是怎么回事,他得到了川陕总督的青睐。总督委任他为千总,专门带领一支精悍的小队擒杀白莲教中懂妖术的头领。换在当代他们就属于专门执行斩首任务的特种部队。
嘉庆四年,一支白莲教队伍败退到川陕。经过官军的围剿,他们在川陕无法立足,首领就裹挟了上万人一路逃向河西之地。他告诉教中,在祁连山里有一处圣地,要在那里建立天国。人们信了他的话,就跟随着到了祁连山里。那些民众到了祁连山里才发现,等待他们的不是天国,而是无休止的奴隶一样的劳作。
话说这白莲教不是农民起义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不能否认农民起义的社会进步性。历史上几乎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揭竿而起。同时也不能否认农民起义的残酷性,比如黄巢起义,就是走一路抢一路杀一路。那些以宗教名义发起的农民起义也有其两面性,而且更加复杂。起义队伍里有活不下去的百姓,也有浑水摸鱼的奸人。这些奸人会以神通法术等怪力乱神的东西来蛊惑无知的人们,从而实现自己的目的。
白莲教起义也是这样,中间混进了好多擅长妖术的左道人员。他们裹挟民众逃到山里是为了建立道场,想通过邪术修炼实现他们升天的幻想。他们这一支也叫白云宗,探访到祁连山那座白莲花一样的山峰已经百余年。要那样的地方修建道场需要大量的金钱准备材料,还要需要庞大的施工队伍。他们很有耐心,准备了有一百年,到了白莲教大起义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实施计划。所以跟随他们的百姓到了地方就被当成奴隶,被驱赶着干起苦力。
这些人到了祁连山深处不久,王启轩就带着他十二个手下找到了这里。他们穿过重重机关,找到建设中的白莲神宫时就剩下五个人。他们寡不敌众被生擒,然后被当成牛马一样去干苦力。王启轩不甘心就这样累死,他暗中联络那些被白莲妖人奴役的百姓,经过一番准备,他们群起反抗。结果就是他们失败了,好多人掉进了堰塞湖,尸首被怪鱼吞噬,魂灵困住在湖中无法超生。更多的人被杀死后摆成了京观。
虽然失败了,但是经过厮杀,这里已经没有足够的劳动力继续建道场。白莲妖首恨死了王启轩,他命人绞死了王启轩和四个手下,把他们用锁魂绳吊起来,又给在他们身上做了封印。他们的魂魄永远无法逃出这片地方,而他们的经历从进祁连山那一刻到被杀死封印会不断重启,他们要在这不断的重启中受尽折磨。做完这一切后,白莲妖首又杀死了所有幸存的百姓,带着手下离开了这里。这就是王启轩的经历。
听王启轩讲完这一切,张葫芦不假思索地说:“说来说去你还是鬼魂。”
王启轩说:“自从那年在天台山华顶峰学了水火相交之法,我经过多年修炼已经可以定中出阴神。”
“阴神这东西不就是鬼魂吗?”张葫芦不屑地说。
张葫芦这人真是一会聪明一会傻,这时候他怎么可以说这么尖刻的话?他忙替他圆场。我说:“王兄说的没毛病,《钟吕传道集》里有记载,仙有五等,第五等就是鬼仙。鬼仙虽然不能到蓬莱三岛,但是可以自主选择决定去哪,不用卷入轮回,可以投胎夺舍。”
张葫芦居然还不依不饶,他问王启轩:“既然你是鬼仙,为什么不能逃出这里去投胎夺舍?”
我对这个张葫芦真是无语,忙说道:“他被封印了,怎么可能逃出去?”
张葫芦把我拽到一边小声地说:“老陈,我不是故意跟他抬杠,我是觉得事情很蹊跷。如果他和四个手下被封印,会不断经历曾经的事情,那么另外八个手下呢?还有,既然他的经历会不断重复,为什么到京观那里就没有发生他说的战斗和屠杀?”
一直智商不在线的张葫芦居然问出了有水平的问题。我便对王启轩说:“兄,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王启轩说:“你再看看这大殿。”
我和张葫芦赫然看到在悬挂王启轩他们遗体的地方还有八个坛子。不用说那就是拘禁其他八个手下鬼魂的地方。
王启轩接着说:“至于为什么逃出山洞后你们没看到曾经屠杀的场景,那是因为时间还没到。当年我们是在黎明开始行动,也就是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我心中似乎明白王启轩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就问他:“王兄,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王启轩说:“张葫芦箱笼里有宝贝,可以帮我。”
张葫芦一听就紧张:“王兄,你别乱说,我能有什么宝贝。”
王启轩:“你箱笼里有一面铜镜,可以震慑这些东西,虽然没有拿出来,但足以让妖邪之气震伏。”
我不由分说就要去翻张葫芦背上的箱笼。张葫芦像躲老鹰的小鸡,边躲边说:“陈不黑,你这是强盗行为。”
我毫不客气:“快点,自己拿出来,别让我动粗。”
张葫芦很不情愿地掏出了一面铜镜。他紧捧在手里给我俩看。我看到铜镜镜面蒙着红布,背面是日出大海的图像。大海的四周刻有文字,按顺时针的顺序读就是:扶桑金书,三宫八景,摄服妖秽,保吾登真。
我看到这文字感觉好熟悉,好像在哪见见过,但是那一刻怎么都想不起来。我没工夫思想这些,只是急切地问王启轩:“王兄,这铜镜既然有这功能,一定能帮你解除封印吧?”
王启轩叹息:“按说是能,这也是我引你们到这里的目的,可现在你们做不到。”
“这还不好办?我们把你们的锁魂绳和封印都除掉。”张葫芦热心地说:“这都是举手之劳。”
王启轩摇摇头,他苦笑着说:“现在做不了这些,因为你们此时此刻都不是人。”
张葫芦瞪大了眼睛,他几乎叫喊起来:“什么?不是人?难道我俩和禹政委都死了?”